曾淑貞 香港中文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語文及翻譯學部高級導師
上星期我和學生參加港大何式凝教授主持的《香港廿二春:師奶列傳》紀錄片放映及交流會,期間,何教授不時和場內觀眾互動交流,誠然一場精彩的文化盛會。
11部短片皆以母與女為主題,其中一部故事談及一位做了變性手術的「女兒」和「她」那開放包容的母親,主題相當震撼。看完短片,何教授走到我的學生Jay面前問:「如果有一天你爸爸說要做變性手術,你會有甚麼反應?」Jay想了想說:「我想我會尊重他的決定,也會支持他,不過可能不再叫他爸爸,從此可以把他看成……朋友!」他說得神態自若,但坐在後面的我卻不由得捏一把汗,真怕他會說no comment。
看完電影,和幾個同學一塊聊起來。「太好看了,好真實!」「好激,我好感動,我也要拍紀錄片。」「拍甚麼好呢?我也想拍我媽媽……」「不如暑期去上個course學拍短片啦……」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笑著談著,說到拍短片時更是興高采烈,我忽然覺得,這幾個小夥子挺有文化的。
李歐梵在《人文今朝》中說過:電影不僅是技術或藝術形式,而是文化的一部分。不過他對於那些鏡頭很短,情節零碎和不合時間順序方式的新一代電影倒有點保留。
新式短片拍攝手法
《師奶列傳》裡的短片或許會讓李教授皺眉:每部5分鐘,剪接跳動,鏡頭既短且近,片段也不一定符合時間順序,敘事方式天馬行空。更有趣的是,攝影機不一定隱藏在片中人物之後,敘事者明目張膽地自由進出鏡頭,不介意被觀眾看到,更毫不忌諱地牽動觀眾心情。敘事者本身和片中人物都成為了被拍者,打破敘事者和觀看者(spectator)二元對立的角色,亦間接剝奪了看電影者偷窺的樂趣(pleasure of voyeurism)。沒有了偷窺,鏡頭隨意移動,觀眾似乎也成為短片的一部分。
脫離傳統的紀錄片
這些紀錄短片作為文本,以大量獨白和交錯的對白交代故事,不用傳統敘述框架來敘事,不特別注重情節,亦不必清楚顯示開端、轉折、高潮或結尾。片段有點零碎(fragmentary),與facebook中的獨白和對白非常相似;有時,甚至會在片中看到敘事者或被拍者的narcissistic identification(自戀的身份認同)。這些紀錄片都是representation of life(生命的表徵),也就是法國文化人Jean Baudrillard所說的hyperreality(虛擬的真實),透過鏡頭卻往往more real than the real(比真實更真)。難怪我那些無facebook不歡的學生都會說「好真,好激」。
深入淺出文化議題
那個晚上我上了寶貴的一課,目睹何式凝教授如何把社會學與文化議題揪入流行文化中,即使探討女性角色主題,卻沒有用上半個文化研究的詞彙。這個晚上,沒有gender(性別)、transgender(跨性別)、feminist perspectives(女性主義角度)、patriarchal(父權主義)、postmodernism(後現代主義)、deconstruction(解構)、representation(表徵)等等,卻成功帶領一眾年輕朋友深入淺出地利用短片作為文化文本(cultural text)談論了新一代女性角色、婚外情、男女生理及社會建構,甚至極具爭議性的變性人問題。
無可否認,紀錄短片可憑借逼真與極具衝擊力的視覺形象效果,在流行文化中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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