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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2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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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詩歌時代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1-09-02]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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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華

 上個世紀80年代的一個下午,我站在北方某個大都市的中心地帶,望著滾滾的人流和車流,突然感到自己卑微之極。於是,我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能像螞蟻般默默地生默默地死,要使自己的名字流傳千古。可是,怎麼才能進入不朽者的行列呢?經過短暫的思考,我決定繼承荷馬和屈原的事業,爭取做個偉大的詩人,讓十萬年後的少女含淚閱讀我的詩篇。

 現在看來,這個近乎愚蠢的決定改變了我的一生。作為分數很高的理科考生,我上大學時本來可以選擇計算機軟件等熱門專業,擁有美好的前景,但卻最終選擇了哲學系。這樣做僅僅是為了有更充足的時間寫詩,與哲學的重要性毫無關係。不少人對我這個古怪的決定表示惋惜,認為我犯了比喜馬拉雅山還大的錯誤,我則不無鄙夷地想:「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辦完入學手續的當天晚上,我以朝聖者的姿態仰望中文系所在的宿舍樓。那裡生活著幾個大名鼎鼎的青年詩人,他們都是我未曾謀面的偶像。現在,本人就要與他們同場競技,參與他們所熱愛的詩歌事業。自豪感驅使著我,我於夜色中悄然完成了拜師禮。這是次無人見證的秘密儀式,標誌著我的詩歌時代正式開始。從此以後,那座以詩人眾多聞名的大學城多了個忙碌的詩歌學徒。除了勤奮地寫詩外,我還參加所有與詩歌有關的活動,力圖讓自己的形象從芸芸眾生中凸顯出來。也許是天生的叛逆性格在作怪,我第一次參加詩歌朗誦會就造成了混亂。那是個周末之夜,我帶著剛剛寫成的《馬雅可夫斯基致中國的某些詩人》,興奮地來到了位於文科樓最高層的朗誦會現場。當時,台上一個男性校園詩人正在起勁地朗誦關於女人的詩:

  穿紅衣服的女人

  火一樣的女人

  我愛的女人

 這些詩句刺傷了思想樸素的我,憤怒在我周身蔓延——詩歌應該關注曠野中的大生命和社會中的芸芸眾生,這種以小男人和小女人為主題的小詩歌正在毀滅繆斯的事業。恰好,《馬雅可夫斯基致中國的某些詩人》諷刺了這種現象。於是,徵得主持人的同意後,身穿藍色中山裝的我激情洋溢地登上了台。為了加強朗誦的效果,我一邊高聲朗誦(因激動而有些結巴),一邊用手錘擊面前的桌子(模仿某些領袖人物),還根據現場氣氛增加了更富諷刺性的句子(如稱剛才那位校園詩人為「穿連衣裙的男人」):

  馬雅可夫斯基

  致中國的某些詩人

  不要不分性別地穿連衣裙

  滿足於

  風花雪月

  無病呻吟

  應該學會關心

  田野中懷孕的玉米

  城市裡拔節的樓群

 這些方法果真奏效,整個大教室沸騰了。有人拚命鼓掌,有人笑得前仰後合。當我的朗誦結束時,會場裡響起了更為熱烈的掌聲和嘈雜的喝彩聲。不過,從人們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所歡迎的不是一個英雄,而是位喜劇人物。確實如此:半年後我在路上碰到某位參加過該場朗誦會的女生,她依然笑得直不起腰來。

 成為喜劇人物並沒有阻礙我親近繆斯的步伐,我懷著對不朽的渴望繼續寫作。詩佔領了我的全部生活,萬物都在無數失眠之夜中都進入了詩歌。理髮店的女工、廣場上的人群、在走廊的盡頭抽煙的男子、江河大地、微生物相繼在我的詩中出現,獲得了第二次生命。寫詩令我晨昏顛倒,也使我的生活充滿光明和激情。各種可能會出現的美好前景牽引著我,使我無視退稿和貧窮而樂觀地生活。現在回想起來,我雖然沒有賈島那種苦苦推敲的嚴肅精神(我常常一天就寫幾首詩),但寫詩給我帶來的痛苦並不比他少。(不知道賈島先生是否失眠?)在我寫詩的最初日子,退稿信幾乎和投稿信一樣多。嘲笑聲在四周響起。我邊默念「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這個似乎具有魔法的句子,一邊繼續瘋狂地構思、推敲、謄寫。最終,轉機出現了:我的詩歌開始稀稀拉拉地出現在報紙和雜誌上,有的還獲了不大不小的獎。我成為校園裡小有名氣的詩人,經常以領袖的姿態向崇拜者揮手致意。與陌生的詩歌愛好者見面時,人們會熱情地介紹說:「這就是校園詩人王曉華。」受到鼓舞的我頻繁地奔走於編輯部、學生宿舍、朗誦會現場之間,心中充滿了創造神話的激情。以我為社長的詩社成立了,我毫無民主精神地封官加爵(當然並無實質意義)。我和詩社成員邊頻繁地策劃「六色雨詩會」之類的活動,邊討論如何像攻打敵軍陣地一樣佔領全國的詩歌刊物。那時,我覺得自己不僅是詩人,還是戰略家。

 然而,我充滿喜劇性事件的詩人生涯卻悲劇性地收場了。雖然我在校園裡已經名聲響亮,但成為大詩人的前景卻遲遲沒有出現。刻苦的寫作似乎僅僅證明了我不是寫詩的料,我顯然難以通過文學進入不朽者的行列。信心開始動搖,痛苦逐漸增加。終於有一天,一個決定性的事件結束了我的詩歌時代:我在書店裡捧讀聶魯達的詩選,先是被他巨大的詩才所震驚,繼而發現了自己在這個領域的無能,最終決定將自己放逐出詩歌王國。這個事件對於我來說無異於天塌地陷。一直支撐我的烏托邦崩潰了,青史留名成為夢想,我只能接受螞蟻般卑賤的地位。沒有人能夠細緻地想像我當時的痛苦。我也只記得自己恍恍惚惚地走出書店,騎著沒有閘的自行車飛馳在馬路上,對迎面開來的公共汽車視而不見。在此後的半個月裡,我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處於混沌的準死亡狀態。

 不過,這種狀態僅僅延續了半個月。我很快又想起了哲學,做起了思想家之夢,順理成章地由詩歌時代過渡到哲學時代。(作者為深圳大學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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