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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媛黃蕙蘭。 網上圖片
宵 櫻
民國那撥女子，還沒走太遠。古代女子秉著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的哀冷面孔，畢竟跟這個火熱時代模糊了。民國女性性如暖玉，我們還能趕上回味下溫暖的炭火煎著茶湯，出汗解衣裳的暖和來。
近來，民國女子躁，她們的傳奇炒得老熟。個性掏空的現代人跟風閱讀她們的傳記，雖是解悶，也覺得詫異。她們是披著鳳冠霞帔坐公共汽車，繡了一半百鳥朝鳳給守舊的人看，學了一半的西餐禮儀給摩登的人看！哪像我們手足無措的四不像，淺薄的西方意識和漸行漸遠的古典！
外交家顧維鈞的妻子黃蕙蘭是太專業的名媛，也是Itgirl，竭盡所能的縱情歌弦，任是赤足也動人。她有年來上海，因皮膚病不能穿襪子。上海婦女接二連三地在大冷天把襪子脫掉了。宋美齡和蔣介石夫婦上廬山，接待美國特使馬歇爾夫人游泳。蔣對宋說，你是元首夫人，在公共泳池和老百姓面前，看你穿什麼！宋琢磨一番，穿著花襯衣白短褲，赤腳穿一雙白色鹿皮鞋，手持草帽，非常得體出色。現代女子不是看時尚雜誌就是身穿西方比基尼賣肉體的騷，哪有民國那獨創又拿捏到位的穿衣經！古代數不勝數的神女，連《紅樓夢》也繼承完美遺風。史湘雲穿著賈母給她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離子，裡外發燒大褂子，蜂腰猿背，鶴勢螂形，俏麗立白雪中！到了現代，穿衣神采的女子真不多。
民國女子也鬧。許廣平帶頭剪髮鬧學堂，作家廬隱和石評梅也都去示威遊行。最終卻都靜下來，靜成外潤內貞，回歸家庭。許廣平嫁給魯迅，廬隱和石評梅雖婚戀不順，也都是相信男人和愛情的。我們讀史，最常見的社會大動盪，人心最搖擺的時候有特立獨行之士。最集中的就是魏晉名士了，《世說新語》記載很多，比如恒溫北征，經金城，見年輕時所種之柳皆以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淚。晉人雖超，也不是真解放，唱主角的又都是政治失意的男人，哪有女人露臉的機會！終於到了民國，女人忍了幾千年，第一次獲得上學就業的機會，還能離婚，她們也做得亦莊亦諧！該丟的一定要丟，比如裹腳，為死去的丈夫，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偏見，但她們畢竟見好就收，沒有走到女權一手遮天的不歸路。她們沒有西方女子的熱情天真，也沒有舊式女子對男人全然依賴。她們搏鬥之餘，還是明白女子悄聲細語，溫潤如玉知性的好。張愛玲在《有女同車》說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除了女同性戀，這男女之間的關係還是不要劍拔弩張的好，圖的是幸福快活，不是誰大誰小！到了文革，年輕女孩不愛紅妝愛武裝，又嬰兒肥，唱著鏗鏘有力的革命歌曲，能美麼？
我也愛看民國女子的黑白照片，孤意在眉，深情在睫。比如周璇，那時候化妝水平跟現在差遠了吧，她是底子好。眉毛是橫鋛的黑，像是細長的山脈。眼睛是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硬氣。人的氣質可是眉眼間流動的霧靄，舉手投足都少不了那個氣。現在的美女寫真，俗艷的多，有土腥氣也無妨，那就土得徹底，但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呢，表情沒有血肉，臉盤精緻也是呆花瓶！女子，最好的美，不黏不滯，自成境界，落處孤俊，卻也閒和嚴靜。又比如奧黛麗赫本，她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她也能讓黑白照片活色生香。那眼睛澄澈清明，又優雅入骨。我雖是女子，也愛不釋手，畢竟美的東西天然具有震撼力！
我雖追光攝影民國女子，也妄想自己有點點風範，但是也知道是不可學的，也學不得的。那種光不在內，也不在外的，光而不耀，直而不肆的人格美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只能多自修比照了。
民國女子也只能活在那個時代。她們接受了一盤散沙的俗世，還試圖找到美。到了現在，那美感氣數已盡。這也跟這個時代有關係，不能說這個時代不好，而是我們太飢腸轆轆，閉門造車了那麼多年。古代的厚重傳統早已忘卻，西方主義又太五花八門，我們沒機會接受和鑒賞，青春的激情也差點被拜金主義趕盡殺絕。我真的不想，我們在這個和平年代，讓戰火或純粹或利落潑辣的可人們嘲笑我們的貧乏，讓後人嘲笑我們這代女子的荒涼頹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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