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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定村栗木山半山腰溶洞內的甲定洞葬是高坡鄉現存較完好的洞葬群，洞內有棺柩一百多具。香港文匯報記者虎靜 攝
在黔中一帶的苗鄉，曾經一直沿襲著一種被稱為「洞葬」的古老喪葬習俗，許多洞葬至今也完好保存下來。學者認為，洞葬只是苗族喪葬的一種「初葬」形式。苗族為何實行洞葬？洞葬如果只是初葬，那麼洞內的棺柩最終要葬往何處？帶著種種疑惑，記者從貴陽市花溪區高坡苗族鄉開始，一探究竟。 ■香港文匯報記者 王嫻、實習記者 虎靜 高坡報道
近期，在花溪區高坡苗族鄉人大主席羅繼榮的帶領下，記者一行三人前往甲定村探秘洞葬。甲定洞葬位於甲定村栗木山半山腰的一個天然溶洞內，分上下兩個洞。上山的小路陡峭、曲折，穿過遮天蔽日的繁茂叢林，終於找到了包裹在大山深處的洞葬。
神秘的洞葬口被繁枝茂葉掩蓋住了洞口，撥開茂密的樹枝，只見一個高十餘米、寬亦十餘米、縱深百餘米的天然U形溶洞內，層層疊疊擺放著一百多口棺柩，有的經歲月風霜洗刷已腐壞、破敗，有的在陳舊中保存完整。
目測可看見的上百具棺柩，均置於「井」字形木架之上，列成五排，棺柩或頭朝外，或頭朝內，似乎有一定的規則。記者實為疑惑，隨行的羅繼榮也不解。
盛大祭祀 鬼師開路
羅繼榮說，「洞內的棺材有的已經五六百年了，多年前的一場山火，將下洞的棺木燒了個乾淨，現在只剩上洞的了」。
苗族為何如此規模在山崖溶洞內放置棺柩？放置的棺柩為何又有的頭朝外、有的頭朝內？在上百具棺柩中為何又有一些小棺柩？記者疑竇叢生。多年前調到當地工作的羅繼榮，神秘洞葬也一直困惑著他。
據了解，在高坡，死者要葬入洞內，必須要為亡人舉行盛大祭祀活動，通常需要「鬼師」（類似於基督教傳教士和道家道士）為亡人「開路」，判定死者夠不夠條件葬入洞內。至於什麼條件，羅繼榮也不得而知。
苗人篤信萬物有靈，人死魂在。請神驅鬼，在苗族生活中極為重要，鬼師備受苗人尊崇。
談及鬼師，羅繼榮告誡記者，「如果巧遇被高坡苗族奉為『尊神』的鬼師，一定要叫『公公』，千萬不要直接叫『鬼師』」。
頭朝內外 顯示尊卑
記者在高坡採訪當天，79歲高齡的鬼師王道平正在田間忙著收割玉米。有幸找到鬼師，記者便期望從鬼師口中解除洞葬疑惑；鬼師看起來也很「樂意」，便放下手中的農活。
王道平說：「你是要打聽洞葬，恐怕擺到天亮都擺不完。」
頭朝向洞底還是洞口，是依據一定的輩份來定的。如父子兩人同葬在一排，那麼一般是父親的頭部朝向洞底，而兒子的則朝向洞口，兄弟並列也是如此，即以頭朝向洞底為大，但夫妻間則不太講究。王道平說。
據了解，從上世紀的六七十年代起，高坡鄉的苗族就基本不實行洞葬了，而是採用了土葬這種習俗。
對於洞葬的起源，王道平給出了這樣的答案：「洞葬裡面葬入的，是我們王姓和吳姓的先祖，這是很多年前的事。當時谷孟鄉一個叫吳優媽（苗語音譯）的苗族姑娘要嫁到高坡王黨涅（苗語音譯）家，姑娘過門後一直不肯來婆家住，原因是自己上面有三個哥，父母過世後，三個哥哥可以分到家產，但自己什麼都沒有，稱嫁出去的姑娘還不如賣牛馬。婆家聽後商議，將甲定龍打岩到栗木山的田地、山林作為吳優媽的陪嫁品。吳優媽這才搬到婆家，在世生下九男九女，臨死前向兒女說，要把我葬進洞，那裡頭風雨無侵，冬暖夏涼。」
鬼師說：「於是甲定這個洞裡有了第一口棺材。在祖先的引導下，子子孫孫才慢慢地都洞葬了。」
但記者不解，即便甲定洞葬源於吳優媽，但在貴州黔中一帶盛行的洞葬習俗又源於何事呢？
暫時棲身 盼返故里
洞葬奇俗究竟因何而起？為一探究竟，記者隨即輾轉來到了與花溪區毗鄰的龍里縣擺省鄉谷孟村果里。即當初吳優媽娘家所在地，找到了鬼師王道平的侄子，現任龍里苗學會副秘書長的吳倍初。
對此，苗族學者吳倍初認為：「苗族實行洞葬和苗族的遷徙歷史有很大關係。」
吳倍初說：「自己這一支苗族的祖先主要來自長江沿岸的安徽、江西、湖北等地，古代苗人和漢人曾經發生大規模戰爭，後來苗人戰敗以後，被迫退居到西南深山老林中，但苗人對此不甘心，總是期望有朝一日能重歸故里，於是把死去祖先的屍體保留下來實行『初葬』。這種期望還鄉的夢想最終還是沒有實現，洞葬後來就成了一種習俗。」
吳倍初認為，其實古代官府不願意讓苗人葬入土地，他們認為苗人的屍體入土以後會破壞風水，拋屍野外肯定也是不行的，遠古時候，苗人怕豺狼虎豹拖走死人的屍體，因苗人住的地方岩洞多，所以就選擇葬在洞裡。
就洞葬習俗起源，記者還從著名苗族人類學家、貴州大學客座教授楊培德那裡得到了求證。
楊培德認為，依據史料記載，苗族的先民即距今5,000多年前的「九黎」部落，最早生活在黃河流域，蚩尤為首領，在與當時黃帝爭奪中原的涿鹿大戰中，不敵黃帝部落，敗走南方，隱居與長江中游兩湖、江西一帶的河谷地帶，形成新的部落聯盟，史稱「三苗」。
在新一輪的爭奪中，「三苗」又再一次戰敗，輸給了堯、舜、禹領導的部落，被迫大規模向南遷徙至南方腹地，有的還遷徙至東南亞一帶，一部分輾轉向西，來到貴州境內定居，所以貴州苗族的祖先一直都懷有打回東方的夢想。
遷徙是苗人歷史上的重大事件，因苗族只有語言而無文字，文化都是靠口頭傳承，在貴州很多苗族古歌裡都有關於苗人祖先遷徙的歌詠之辭。
死後入洞 禮遇最高
在高坡苗人看來，凡是因意外事件猝死或暴斃者，就叫做死得「不乾淨」，而這樣的死者是不能葬進洞中的。
從高坡一些老人口中，記者了解到，實行洞葬這種葬俗的家族，不是所有族人死後都能葬入洞內，而必須達到三個條件：一是一生行善，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二是要年滿60歲，一般來講，未成年或未婚的死者是不能葬入洞內；三是必須是正常死亡，如是遇到凶死，諸如難產、兇殺、墜崖、車禍等是絕不允許進洞的。
但也有特例，據記者了解，在高坡的甲定洞葬，裡面就有一個未婚而葬入洞內的，村裡老人說：「這是因為死者是參加抗美援朝時犧牲的志願軍，主要考慮到曾為國家作出了巨大貢獻，所以通過全體族人的一致同意，破例將其棺木抬入洞中與其族人葬在一起」。
為何要設置這樣的進洞條件，老人認為：「未成年人死後不能進洞，是因為年齡小，不懂事，進洞之後會吵鬧到葬在裡面的老人們；而凶死的人不能進入洞內，是因為凶死的人死得『不乾淨』，會弄髒老人們休息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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