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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時的玩伴，珍貴的回憶。 網上圖片
李小嬋
鼓浪嶼有我很多好朋友，那種童年一起長大的朋友，不同於成年後朋友，如果不得不只用一個詞概括的話，就是：沒有隱私。
晚如是一個我在鼓浪嶼的朋友，又與其他童年朋友不一樣的是，那年我倆一起高考，我考上廈門大學，她考上廣州某大學，而且我先去日本留學，之後她也去日本留學。鼓浪嶼時期的童年朋友大多分散在香港、美國、澳洲，難得我們兩人一同去被鼓浪嶼人不屑一顧的島國日本留學。這樣一來，我們真是好上加好，甚至與小說裡的青梅竹馬閨密一樣，發誓過永遠不結婚哩。
晚如出生在鼓浪嶼一個清朝起有紀錄的大世家，她是第五代的第五個孩子，她上面有四個哥哥。本來中國人連得四龍就皆大歡喜了，可是晚如父親偏偏得龍望鳳，非要生個千金不罷休。為了得到這個千金，晚如父親老當益壯，奮鬥不息，終於在五十歲那年如願以償，故給她起名「晚如」。
小時候，晚如的一聲哭啼，馬上驚動上至太祖婆，下至四個哥哥，大家一起來哄她一個人，那個神氣，那個霸氣就別提了。上小學後，晚如經常來我家玩。我也經常去她家玩，居然連我也被愛屋及烏，得到晚如家人的疼愛。記得那時晚如的姑婆，經常從南洋寄來各種緞的、綢的、亞麻紗的漂亮頭飾，也都有我的一份；我姨媽經常從日本寄一些圖冊，我也總拿去晚如家和她一起看，晚如的太祖婆還經常給我們倆煮花生湯，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也算是上品招待了。
晚如太祖婆經常教我們一些女孩子的規矩，諸如女孩子不可以這樣那樣，要如此這般，比如哭的時候不可以嚎啕大哭，笑的時候不可以露出門牙，走路要雙手低垂，站立要雙腳合攏，等等之類，我總是不明白她那位太祖婆哪裡來的這麼多清規戒律。在這位莊嚴的太祖婆管教下，晚如比我懂禮貌規矩和人情世故。晚如在這個溫暖、傳統、富裕的大家族中，成長為嬌柔裡更有剛毅，剛毅裡更有主見，正是人們說的「上得了大堂又下得了廚房」的那種女孩。
唉，雖然我能說出她很多很多的優點，可是，晚如偏偏有一個缺點，不幸這個缺點又是致命的，那就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力。
晚如先破了談戀愛的戒，那時我不僅沒有生氣，而且還是她愛情故事的忠誠聽者。晚如的每一次戀愛都是轟轟烈烈，背景不是香港就是美國，甚至韓國，當然也有日本，都是非常浪漫的。但也像人們所說的，月老不給好女人做姻緣，一個個男人都離她而去，直到晚如三十八歲。
我一直沒反對過晚如交的男朋友，可是十年前，三十八歲的晚如在香港某跨國公司與她的台灣人上司「交往」時，我第一次反對了。那年他倆從香港來日本，我以為是婚前旅行，自作聰明地安排了一次模擬婚禮的晚餐。那天晚上，晚如非常高興，自始至終美滋滋地笑著。我與晚如交往這麼久。第一次發現她的酒窩實在是太甜美了，雖然她已三十有八，但是那一對酒窩卻與十八歲大小姐時代的晚如一樣動人，甚至稱得上可愛。唉，我想起日本名女優田中絹代，花一百萬美金去請名醫為她做了一對酒窩，這比起今天盛行的隆胸、隆鼻、割眼皮，實在是高明啊。酒窩的魅力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這在女人是一個神奇。
可是她那位男朋友顯得很不自然，我一眼看穿那男的是有妻之夫，因為他甚至整個晚餐沒正視過我的眼睛，不停東張西望，沉著不了。男人心虛時，不是罵人就是不敢正視女人的眼睛，而且眼睛的焦點越來越散。我在談話中得知，他留學過英國，還能說幾句地道的日語，是香港某跨國公司的高管，這種如畫的經歷，不要說台灣的女孩，就是香港的女孩子也不會輕易放過呀。
我得知晚如已經與那台灣男友交往了八年後，猶豫了幾天，但在他們離開東京時，我還是下狠心對晚如說：「如果僅僅是談情說愛，未嘗不可；如果你想跟他結婚的話，還是趁早死心吧。不聽我的話，你會後悔的。」
不料晚如一反常態，冷冰冰地回答說：「談情說愛的是我，結不結婚也是我，不關你的事。」
我想她說的也對，就沒好生氣地丟給她一句話：「哼，那就走著瞧吧，別到時哭著來找我。」
從那天起，我賭氣在晚如面前沒再提起過那個男人了，晚如也似乎在避開這個話題。以後我們一個在香港，一個在東京，各自也忙，似乎彼此有點疏遠了，但時間卻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掠過。
九年前春天的一個深夜，我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突然一個刺耳的電話鈴聲把我驚醒，我提起話筒，對面傳來晚如帶有鼻音的聲音。晚如在不好意思或者有所求我的時候，說話總是帶有鼻音，所以我一聽就知道有重大事發生了。不過我猜想，她也許終於回頭是岸了。
我問：「這麼深更半夜，發生什麼事了？」
晚如焦慮地劈頭就說：「我懷孕了，怎麼辦？」
我馬上說：「那恭喜你呀。」
她聽了憤憤地說：「李小嬋（晚如激動時或生氣時，就不叫我的小名了，直接點名道姓），你說得倒輕鬆，公司的人知道的話，那怎麼辦？我們家的人知道的話，會出大事的，怎麼辦？我老爸這麼老了，會活活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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