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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研究烏鴉的好書。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童年時在鄉間，最常見的鳥是燕子和烏鴉。我喜歡燕子。尋常百姓家的屋簷底下，總有一個燕窩。在野外，常遇到的是烏鴉，一群群的，三三兩兩的，聚集在荒野墳頭、亂葬崗一帶。黑黑的身軀，很陰冷很恐怖。
來港讀小學，六年級時讀了魯迅的《藥》，末段墳場那隻烏鴉，「在筆直的樹枝間，縮著頭，鐵鑄一般站著」，我便覺得奇怪，我見過的烏鴉，很少是獨處的。老師說，這意象很好，跟著說了一大堆話，我們不懂，也忘記了。總之討厭烏鴉就是。過年過節時，大人每勸我們不得亂說話，不要做「烏鴉嘴」。
甚麼叫「烏鴉嘴」？回校問教博物課的老師。他說，烏鴉嗜食發爛惡臭的腐肉，牠的嗅覺異常靈敏，能聞到從地下散發出的腐屍味而在墳地徘徊；甚至還能嗅到病人臨死前所發出的特殊異味，發出異樣的叫聲，這是不祥的叫聲。加上吃腐肉的嘴，其臭難聞。「烏鴉嘴」的意思就是特別臭，特別可惡，借喻好事不靈，壞事卻靈。
原來如此。魯迅那隻站在墳場樹枝上的烏鴉，不止意象豐富，還有科學解釋。
因此，一直不愛詭秘的烏鴉。那年那月，看了一部英國博里亞．薩克斯的小書：《烏鴉》（魏思靜譯，北京：三聯書店，二○○九年四月），對烏鴉的印象竟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觀。
薩克斯這部書圖文並茂，細分鴉的種類。原來普為人喜愛的喜鵲，也屬鴉科動物。在中國民間傳說裡，喜鵲不僅是「報喜鳥」，還是善良的使者，戀人的守護者。而「報惡」的烏鴉，也細分為食腐鴉、冠鴉、美洲鴉、渡鴉、禿鼻烏鴉、寒鴉等。自此眼界大開。
薩克斯列舉例證，指烏鴉是「智慧鳥」。在太平洋的新喀里多尼亞島，烏鴉擁有他們的覓食「工具箱」。用一根銳利的樹枝做成撥火棍，戳刺藏在棕櫚樹葉叢中的小蟲子；用一隻由一支彎曲的樹枝精心製成的鈎子，將小蟲子從洞穴中挖出來；用葉脈做成鋸子，切開和刺穿蟲子。在日本仙台，更發現食腐鴉銜著一顆胡桃在路邊等待，等到交通訊號燈由綠變紅，便飛下來，將堅果丟在車輪前，待輾碎外殼後，再飛回撿食。芬蘭漁民在冰上鑿出一個個洞來釣魚，冠鴉待漁民離去後，便將魚線拽出水面，偷吃捕到的魚。
烏鴉這些「聰明才智」，薩克斯說之甚多，不再舉了。聰明還聰明，烏鴉的習性畢竟不為人所喜。單純的燕子，愛鄉愛巢愛子女的燕子，「一年一度燕歸來」，無論冬天飛去多遠，總能在春天飛回舊窩，產卵繁育教導下一代。年輕時認識一女子，愛叫她「燕子」，因為「仙人掌重初承露，燕子腰輕欲受風」。然而，她一飛就飛走了，並非如「春燕年年戀故家」，她沒歸來。
對燕子，我始終認為可愛：聰明的烏鴉，怎也可愛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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