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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隨波逐流的落葉，做自己命運的主人。 網上圖片
吳小彬
央視名嘴崔永元推出《我的抗戰》和《我的抗戰2》兩部紀錄片。影片採訪了一些老人並通過他們的敘述，回顧上世紀30—40年代的抗日戰爭。久遠的故事、蒼老的面容、緩慢而沉重的述說，在紅塵滾滾的當下自然不會贏得高收視率，可其中一些往事和細節卻讓我感慨不已。
影片中的一幕讓人難忘，盧溝橋事變之後，在河南開封火車站，很多北平和天津的學生跑到了這裡，是繼續跑，還是為了生計先幹點什麼？正猶豫著，來了幾列火車，往哪裡開不知道，學生前呼後擁就上去了。有的火車開到武漢，乘車的學生就加入了國民黨；有的火車開到鄭州，很多人就加入了共產黨。而十年後的巨變表明，上了不同的火車，人的命運就完全不一樣了。
在歷史和時間的洪流中，人就像一片落葉，只能隨波逐流，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而在一些重要的節點上，人的未來和前途，就是這樣在匆忙、混亂與裹脅中被決定了，全然不讓人分辨、思考和斟酌。
就拿筆者來說。我出生在1958年大躍進的熱潮中，「文革」開始的1966年，我上小學二年級，「文革」結束的1976年，我高中畢業，整個學生時期，都是在紛亂、動盪中度過的。高中畢業後第6天，隨著城市知青上山下鄉的大潮，我來到華北平原上的一個村莊，與農民一起割麥子種玉米摘棉花，身上被曬得脫了皮，手上滿是血泡。一個秋陽高照的下午，忽然聽剛從城裡辦事回來的同伴悄悄說，「四人幫」被抓起來了，幾天後，全國城鄉鞭炮齊鳴，人們敲鑼打鼓，慶祝十月的偉大勝利。不久時政即大變，我又隨著知青返城的浪潮回到了省城。當時有一項政策是知青可以頂替父母進廠礦工作，於是我便被分到母親原來在的一家棉紡織廠，一幹就是5年。從少年到青年，所有的這些歷程，沒有一次是我能主動選擇的，每一步都是被迫跟隨著時代波動在走。而在工廠的5年，是我一生中最苦悶的時期。雖生長於動盪年代，但我自小喜愛讀書，文史哲無所不讀，下鄉後還嘗試寫作，可在工廠簡單、粗重的勞動中，我的所學所長無可用之地，天天在禁閉式的高強度勞作中耗費青春，心情十分壓抑。1984年，我鼓足勇氣，從工廠辭職出走。稍後，通過一場招聘考試，進入了我現在供職的這家報社，並用自己的文筆和努力工作，在報社確立了自己的位置，做了正式編輯。現在想，這也是拜當時改革開放春風吹進城市之賜，一些事業單位的用人機制變靈活了，而我也恰好在那時離開工廠，並幸運地看到招聘信息參加了考試。那年我26歲了，也算是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做了主動選擇。
多年來的閱讀和生活經驗提示我，觀察和評價一件事物、一項策略或一個時代，關鍵要看它們是否適宜人的才智、能力的增長與施展，是否給人以個性自由發揮的空間。一件好的事物或政策，總是富於張力，彈性較大，內在質地寬厚仁慈，開發和激勵人的個性、熱情和想像力，給予人發揮才智和體現個性自由天地的。一個良性的時代，不會逼仄，不會強制，不會暴戾，不會驅迫，它啟人心智，容人思考後再作選擇，讓人看到希望與前景，感到生活是能夠通過努力改善的。對於磨難重重的中國人來說，如果遇到了這樣的政策和時代，那是人生大幸。
以此觀之，上世紀80年代，就非常難得了。當時國家各項策略鼓勵人們學習、追求知識，鼓勵人們打破體制束縛和思想桎梏，去尋求個性發揮和財富增長。不少窮鄉僻壤的平民子弟通過高考，走進大學，畢業後做了政府官員。一些人在致富的過程中，靠著勤奮頑強就「掘到了第一桶金」。像傑克縫紉機公司老闆阮積祥，當年隻身一人從浙江跑到東北大興安嶺補鞋，每天挑著擔子奔波於各大林場，冒著掉進沼澤和落入虎口的危險；像現在「小肥羊帝國」的創始者張鋼，扔掉鋼鐵公司的鐵飯碗，站到集貿市場上天天吆喝賣衣服。這些人後來都不同程度地取得了成功。他們的成功表明，那是一個相對公平、正當的時代，那是一個看重個人努力和才華、人可以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心的時代，那是一個社會流動較為順暢的時代。
而近些年，時代氣象大變。以權力和行業壟斷為代表的體制力量佔據了利潤豐厚的經濟領域，許多產業門檻高築，一些大型國企壁壘森嚴，排斥普通民眾的介入。在「國進民退」的大氣候下，像阮積祥和張鋼那樣無權無勢、僅憑勤奮和刻苦也能打出一片天下的人，幾乎不可能再有了。另外，國家對大學畢業生不再統一分配，來自農村和一般城鎮家庭的子弟，即使學習成績優異，也很難走進國家機關做公務員。個人通過努力改善命運的機會越來越少，社會流動近乎停滯。與此同時，新「三座大山」威勢逼人，普通民眾承受著巨大壓力，城市的高房價，更讓無數年輕人愁眉不展，心虛氣短。
我們不能不感嘆，個人生活及命運與國家時代變化的緊密聯繫，前者甚至可以看作是後者的摹本和複製品。當然，國家和社會也有自己的命運，而這種命運，其實又是眾多個體選擇與命運的集合。
縱覽中外古今，普通人在任何時代都要勉力勞作，才得衣食溫飽。讓後來人羨慕的，是那些生活在公平、正當時代的人民；讓人悲傷的，是那些不幸生於戰亂年代顛沛流離的前輩；讓人幸福的，自然是自己恰好生長在一個富裕、安全的國度與時代；而令人欽佩的，是那些靠勇敢、智慧和奮鬥，創造出正義、公平的環境，並親手締造自身命運的人。
不久前，青年作家韓寒發表《談革命》、《說民主》、《要自由》，在網上反響很大。我把這看作是粗略形成的中國中產階級對家國命運的關注，對自身前途的擔憂及試圖把握命運的微弱嘗試。由此引起的討論，如果能開啟更多人的心智，提升公民素養，並形成討論公共政策和社會走向的輿論空間及意見平台，則善莫大焉。
時代變化了，在新的技術手段和信息傳播條件下，人們的生活形態也與以往大為不同。此時此刻，我們不應再跟隨歷史無常的腳步，不應再聽從無法制約的力量主宰自己的命運。我們是否值得擁有一個良好的前途和命運，取決於每個人的見識、選擇和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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