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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羊璧
《詩經》裡面，有一首「生民」，寫的是后稷的故事，也可以說是后稷的傳記。春耕時節，更思后稷。
后稷的母親是姜嫄（原來姜姓這樣古老，古老的故事中已有大名人姜太公）。她的懷孕，是踐踏到上帝的足拇跡，就有了孩子，生了后稷。這是帶有神話色彩的傳說。后稷生下來時，胞衣沒有裂開，像生了卵子出來。這很使姜嫄害怕，最初想把后稷棄掉，但是這個小嬰孩卻好像有上天在佑護，把他放在狹巷裡，有牛羊來給他哺乳；把他放在水上，鳥兒飛來用羽翼暖護他。后稷哭的時候，聲音非常宏亮，這個小嬰孩終於好好活著，會爬了，會站起來了，成長了。
長大了的后稷，很喜歡種莊稼。
他學會種莊稼。在人類發展中，種莊稼是一個極重要的階段，學會了在千萬種植物中選擇出可以食用的，又懂得把可以食用的五穀按照人的意志種出來，人類從此懂得依人的意志改變環境，改變食物，也使人類在這些有意識的勞動中成長起來，脫離了原始狀態，不斷改善生活，也不斷改變自己。人類與原始時代不同了，不再像一般動物那樣只能到處去找食物吃，腦子發達起來，懂得思考，懂得安頓自己的生活，也可以定居，創造一天比一天理想的生活環境。人也許是從猿人發展而來，但漸漸脫離了猿，成為新的人類。后稷那一代人，也許不只是一代，而是長時間覓求新生活方式的一族人，千百年之久的一族人。要種植好一種五穀食物，不是一代人能夠完成的事，如果這一族人叫做后稷，其中最傑出的一個就叫做后稷吧。《詩經．生民》是這樣寫后稷的：「誕后稷之穡，有相之道。」后稷很會選定食用的種子，又學會了種莊稼的方法。莊稼種得很好，「實堅實好，實穎實栗」，種了紅粱、白粱、黑黍，能種的東西多起來了。人類終於能有豐收的日子，開始了祭祀，感謝上帝。《詩經．生民》非常生動地描寫這時的人類在豐收後忙著舂米，忙著揚糠。「誕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成簸或蹂。」豐收，忙碌，一片生機。
這時祭祀，很豐富了，有烤公羊（「取羝以軷」。軷，古代祭路神。「羝」就是公羊），有一盤盤的肉類。《詩經》形容香氣上升，上帝也聞到了。（「其香始升，上帝居歆。……以迄於今。」）到現在，人們仍然在豐收以後，以豐盛的祭物告謝上帝。
現在，我們感謝后稷。
我不禁又想起村居時常見的「皇天后土」石碑。石碑真是人類記事的一種極好方式。刻有長篇碑文的石碑固然可以詳細記事，就只是「皇天后土」四個字的石碑，也蘊含著豐富的內容。
《詩經．生民》這首詩，最後三句說，我們一直到現在，仍然深深地感謝后稷，祭祀后稷。（「后稷肇祀，庶無罪悔，以迄於今」）。
的確，人類文明發展到現在，可以說使人類社會大大進化了，人類自己也大大進化了。我們還是深深感謝始種莊稼的后稷。我們是農業古國，對后稷的敬仰更深。「皇天后土」，后稷掌管大地，與皇天一樣值得祭祀、敬重。
此刻，我仍然在懷念著村居時朝夕見到的「皇天后土」石碑。懷念、敬仰我們的大地之神后稷。
《詩經．生民》這首詩，最後生動地描述古時人們祭祀后稷虔誠熱鬧的情形。獻上烤公羊，祈求來年收成更好，好上好。「取羝以軷，載燔載烈，以興嗣歲。」后稷的後代，一代比一代有更豐盛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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