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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 琦
少年時為了扮酷，把許冠傑的幾句歌詞當成了口頭禪，有事無事就哼幾句：「Hello Kan Ban Wa（晚上好），小姐你好嗎？」那時候，稱年輕女性為小姐，還是很禮貌、很客氣的稱呼。然而沒過幾年，在公眾場合稱呼女性，不論對方年紀比自己大或小，就得換稱為「姐姐」了。不然的話，很有可能會招致對方的一通搶白，就像當今稱呼別人是作家一樣：「你才是作家！你全家都是作家！」
有人考據，認為「小姐」一詞源於英文Miss的借用，為文明西化的結果，是今人的濫用，才致使「小姐」成為某特殊行業的專用詞彙。其實早在清代，就展開過關於「小姐」的學術研討，認為「小姐」一詞原指婢女、小妾、娼妓、歌女，之所以成為富貴人家女兒的稱謂，實際上是一種誤用。如北宋錢惟演的《玉堂逢辰錄》，述有一個在營王宮負責端茶送酒的韓小姐，與人約好了私奔，又怕被主人抓到，遂於私奔前放了一把火，把營王宮給燒了，然後趁亂逃走。南宋洪邁的《夷堅志》裡有個傅九，常為倡家經辦產業，迷戀上了戲曲藝人林小姐，兩人相約偷了妓院的財物私奔，結果被人發現，傅九遂與林小姐自縊殉情。
另在《夷堅志》裡還有一個妓女楊氏，死後變成人形，嫁給一個叫蔡五的人為妻。某日有道士經過，識破了為鬼所變的楊氏，於是仗劍作法，將之逐去，並告訴蔡五說：「此乃建康娼女楊小姐也。」總之，清代的學者認為，小姐並不是什麼好詞，只是對於當時已經約定俗成的稱謂，無可奈何。如果循著這一線索而想，嶺南文化是保持得較為完整的傳統文化之一，嶺南人後來排斥「小姐」的稱謂，也是有章可循，屬於是正本清源之舉。所以在珠三角一帶，稱呼女性，「姐」宜大而不宜小。如藝人汪明荃，人稱「大家姐」，並不是說她是大家的姐姐，而是尊她為演藝界的前輩。如果叫小汪或汪大媽，不僅汪姐姐不答應，羅家英也不答應，惹惱了他，唧唧歪歪地唱上三天《Only You》，恐怕誰都得
「自殺」。
相比起來，「師奶」這一稱謂就和諧得多，街坊鄰居的熟人都可以互相招呼，泛指已婚婦女。而師奶原是指師傅的妻子，與師母、師娘等義。元代陶宗儀的《南村輟耕錄》曰：「女巫曰師娘；都下及江南謂男覡亦曰師娘。」可見在古代，「師娘」一詞也是有歧義的，指那些歌舞迎神、代人祈福消災的女巫，甚至男性巫師也可被稱為「師娘」。如此想來，師奶這一稱謂，走的也是平和化路線，避免了同一個語詞因各人用法不同，導致語義含混不清的可能。更有學者認為，「師奶」應為「司奶」，就是專指負責家庭內務的女性，簡潔明確，可令人一目瞭然。
當然在特定的語境下，師奶也可以具有貶義。如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某國外品牌家具店在廣州開業的時候，有人狂呼「某家具店開張，去的全是同和村的師奶」。其中緣由，是該品牌為內地的小資所推崇，小資們認為，擁有該品牌的家具，是一個人具有高度品鑒能力的象徵。實際上，該品牌並沒有小資們所想像得那麼高貴。於是就有人幸災樂禍地說，該品牌在廣州開業，到店裡觀光的，全是那些整天打麻將賭六合彩，敞開了懷就奶孩子的師奶。這樣的嘲諷譏刺，對於小資們來說，無異於精神謀殺。
當然在玩笑之餘，就事論事地說，這其實也是一種文化身份上的歧視。就像歌中唱的那樣「野百合都能有春天」，師奶為何就不能有鑒賞審美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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