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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桑德斯
道格．桑德斯（Doug Saunders）對蜷縮於城市角落中的邊緣地帶深感著迷—這些地方忙碌擁擠、凌亂醜陋、環境惡劣，種種規劃皆是臨時拼湊而成，甚至隱藏著發生暴利衝突的可能，卻又同時充盈著希望與活力。桑德斯將此類過渡性的城市空間，定義為「落腳城市」（Arrival City）。如今，散落於世界各地的落腳城市正在創造歷史。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章蘿蘭 上海報道 圖：本報上海傳真
2011年度加拿大唐納獎最佳圖書《落腳城市》，近日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和母語文化聯合引進出版。作者道格．桑德斯受邀於4月造訪京滬杭三地，並分別與清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歷史系教授秦暉，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教授于海，媒體人、作家熊培雲進行交流，共同探討中國在城市化進程中遇到的問題，探尋可以借鑒的他國經驗。
探尋城市
桑德斯是加拿大《環球郵報》歐洲記者站站長，於1998、1999、2000、2006年四次獲得代表加拿大新聞界最高榮譽的「國家新聞獎」，且成功當選為2006年度加拿大最佳專欄作家。桑德斯喜歡以自己的方式探尋城市。從事新聞工作必須四處遊歷，他便經常搭乘地鐵或電車到終點站，或是深入城市中心不為外人所知的隱秘角落，以記者的敏銳與視角，細細體味眼前延伸的空間。為了對廣受關注的城市化問題進行深度調查，桑德斯走訪了全球五大洲二十多個國家與地區，並於2011年在美國、英國、加拿大、德國、荷蘭、西班牙等十幾個國家和地區出版《落腳城市》。
在桑德斯看來，後人對於21世紀最鮮明的記憶，除了氣候變化造成的影響之外，大概就是人口最終階段的大遷徙，徹底從鄉間的農業生活移入城市。至本世紀末，人類將成為一個完全生活在城市裡的物種。這項運動涵蓋的農業人口，多達二三十億，約佔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並且幾乎所有的人都不免受到影響。就規模與範圍而言，這項遷徙在人類歷史上都將是後無來者。
創造歷史的落腳城市
桑德斯筆下的落腳城市，所指就是農村居民前往城市後，最初落腳並聚集定居的地方。落腳城市的英文Arrival City，直觀表現了鄉村移民遷移、到達、開始新生活的一系列變動。它們游離於人們的視線與旅遊地圖之外，飽受漠視與誤解，卻又洋溢著激情與希望。在走訪了幾十個落腳城市之後，桑德斯驚訝地發現，這些來自鄉間的人口在世界各地都造就了極為相似的城市空間，「儘管表象各自不同，但基本功能與人際關係的網絡都具有相同的特性而易於辨認，這些城市飛地的制度、習俗、衝突與挫折，都有一套標準的形態。」
前次人類大遷移，用一個多世紀的城市化，為西方帶來了法國大革命和工業革命，桑德斯指出，世界各地的落腳城市如今正在創造歷史。但令他寒心的是，對這種歷史的冷漠，導致了巴黎、倫敦、阿姆斯特丹持續不斷的暴動與騷亂；而在亞洲、非洲與南美洲，莽撞的貧民窟清除計劃，正在摧毀數以萬計人的生活與未來。
「時至今日，仍有政府把落腳城市定義為健康都市的不良增生物，而一般民眾也因為這些地區的貧窮髒亂將其鄙夷為恆久不變、無可救藥的貧民窟，這真是大錯特錯！」桑德斯認為，非但如此，這種觀點甚至極具危險性，因為適宜的政策和支持會讓落腳之地獲得接納，湧入城市的鄉間人口也得以融入正常的社會，反之則會導致經濟停滯、極端勢力增長，「如果我們的思考未能慮及大量人口湧入城市的情形，新進人口就會因此陷入困境，遭到排擠、心懷忿恨，這個時代的歷史有一大部分是由失根之人造就而成，他們因為公民權遭到剝奪，於是採取極端乃至暴力的手段，以求在都市體制中取得一席之地。」
為中國城市化支招
《落腳城市》一書中涉及到中國的三個地區：重慶市郊的六公里、改革先驅深圳以及四川的偏遠鄉村水林。桑德斯解釋說，這三個地方極具標本意義，它們分別代表了貧窮但充滿了希望的落腳城市、無法落腳的城市和空巢的鄉村。受阻於嚴格的戶籍制度與高企的房價，來自農村的移民在深圳這樣的城市落腳艱難，卻又無法再回到鄉村，重慶六公里這樣的地方成為他們的選擇之地。在六公里，鄉村移民們可以找個簡陋但還能居住的地方先安頓下來，然後在一樓的店面開家小店舖、小餐館或小工廠，就和其他落腳城市的居民一樣。但是，六公里仍屬集體所有，政府隨時都可以將這整個地區移作它用，但這勢必將摧毀許多家庭在都市邊緣投注一切所得來的生活。
桑德斯接著為中國的城市化進程支招，他指出，深圳的勞動力缺乏、水林的空巢現象、重慶市郊房屋產權不明晰的貧民窟，並不是孤立的三個社會問題，而是同一問題的三個側面，「解決好農村人口進城的問題，給他們提供攜帶家人進入城市的通道，讓落腳城市充分發展，也許將獲得三方共贏的局面。」
與此同時，儘管全球城市化進程勢不可擋，但在歐洲一些發達國家，也湧現出「逆城市化」浪潮，厭倦了城市生活的中產階級回歸田園，反其道行之自城市中心遷至鄉村。桑德斯認為，這種「逆城市化」現象往往在經濟基礎達到一定水平之後發生，但與反向遷徙的數據相比，「逆城市化」的比例是微不足道的，「更重要的是，這些中產的鄉村生活將仍然建立於城市經濟基礎之上，他們並不是從城市經濟搬回自給自足的農業經濟，而是將城市的生活方式搬回到一個相對孤立與安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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