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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瀨尾麻衣子
譯者:林佳蓉
出版社:高談文化
定價:新台幣240元
日本小說中常見到作者以圖書館為場景,對海外的華文讀者來說,印象中最深刻的理應首推岩井俊二鏡頭下及筆下的《情書》(1995)。透過借書卡而交織出的「籐井樹」戀歌,可謂主導了一代中港台文藝男女的「圖書館」原型思維。那自屬岩井俊二於流行文本中的機巧用法,先聲奪人地早奠下圖書館的治癒系本色——由身體到心靈,莫不貫徹它的療傷想像功能。反過來有川浩名氣甚為響亮的《圖書館戰爭》系列(由2006至2008年出版了正本四集及別冊兩集,現已再以漫畫及動畫形式推出市場),基本上以軍事元素來與圖書館來一次場域上的跨界交接,然後再以戀愛喜劇輕小說的文類包裝,對探究及深化圖書館意象的企圖不太明顯。
卡夫卡的母體回歸
當然,提到就圖書館意象作縱深發揮的,大家都會想起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2002),甲村圖書館對卡夫卡少年來說,絕對是一個不可取代提供孕肓成長的寶貴空間。森村誠一在《村上春樹論——精讀〈海邊的卡夫卡〉》(中譯本,北京新星,2007)對圖書館作為母性及反父權的親密空間,有精準清晰的說明。「從小我就常在圖書館的閱覽室消磨時間。小孩子不想回家的時候,能去的場所有限。不能進酒吧,不能進電影院。剩下的場所僅有圖書館,不要入場券,小孩子獨自進去也沒有人說三道四……圖書館好比我的第二個家。或者不如說,對我來說圖書館才是真正的家。」在小說中,圖書館顯然就是卡夫卡少年用來補償母親於四歲棄家而去的替代品,也接近為一種回歸母親浸沉於羊水內的安然想像。更為重要的是,透過卡夫卡少年在圖書館選讀甚麼作品的營構,更進一步的療程構思便得以展示在讀者眼前——換句話說,挑選的書籍就是處方,從而把圖書館的治癒性質明確彰顯,以上兩端幾成為圖書館意象的象徵定性。
此所以我們看恩田陸的《圖書館之海》(2002),其中同名標題作〈圖書館之海〉本屬她的成名作《第六個小夜子》(1992)的外傳新編(《圖書館之海》是短篇小說集,〈圖書館之海〉是其中一篇而已),然而放在圖書館的意象脈絡中,卻一點也不會教人有突兀之感。以「海」作喻,當中的陰性/母體意象已十分明晰;更重要的小說的建構,本來就有建構「前傳」式的回歸母體傾向,小說的主角關根夏,正是《第六個小夜子》主角之一關根秋的姐姐,而她正是從畢業學長志田啟一的手中拿到了一把鑰匙,而要成為「保管鑰匙的小夜子」,於是從而就成為要「照顧圖書館之海」的掌匙人了。當然,〈圖書館之海〉是一篇短小精悍的斷章,但其中處處的留白正好流滲對圖書館此母親的回歸渴望,而與此同時呈現的神秘及懸念,簡言之即對生之謎的好奇探索。
還有瀨尾麻衣子
另一本值得一談的圖書館小說,我認為就是憑獲少爺文學獎出道冒頭的瀨尾麻衣子之《圖書館的神》(2003)。小說講述主角清本來是認真執著的女孩,但因為高中時在一場排球比賽後,對表現欠佳的候補隊員山本責備,翌日回校發覺山本昨晚跳樓自殺,於是自己忽然便好像要承擔無盡的罪咎。她開始選擇遠離人群,大學挑了一所於鄉村的偏遠學府,畢業後也去到海邊一即將面臨殺校的中學任教,並成為只有一位會員的文藝社的顧問老師。她在小鎮成為了糕點老師淺見的外遇對象,而被她嘲笑為有「戀姐癖」而仍在唸大學的弟弟拓實則固定來打擾姐姐寄棲過周末。
瀨尾麻衣子固然恪守圖書館的治癒功能,她故意把主角清塑造成完全沒有文學細胞,反而對運動一向沉迷熱衷的女子,於是圖書館的陰性元素,正好出現一種交織易位的重新演繹。是的,文藝社內的唯一成員垣內也並非常人定型中的文弱書生,他也是充滿運動細胞的一人,但放棄了足球社的選擇,正是抗拒為求爭勝不斷苦練的雄性生存邏輯,此所以他反而樂得休閒喜於小鎮內與水平參差的隊友打籃球耍樂。
小說透過由高中男生垣內去重新喚醒清心底裡一直自我壓抑的陰性意識,從而去啟動當中的療傷程序,正是把圖書館的陰性力量作一次性別交叉嘗試的演繹。當然,小說借於圖書館中共讀夏目漱石的《心》及《夢十夜》,以及山本周五郎的《阿三》來拉近清與垣內師生的距離,也正是剛才提及以讀本作為藥方的圖書館小說正色處理。輕省卻不淺薄,正是《圖書館的神》所表現出來的圖書館小說風貌。 ■文:湯禎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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