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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洛拉德．帕維奇
上世紀90年代，作家韓少功的一本《馬橋詞典》曾經引起了一場著名的筆墨官司，因為有人認為，此書的創意來自於另一本叫做《哈扎爾辭典》的書。彼時，「挺韓派」和「黑韓派」之間的爭吵，與現在另一位韓姓作家引起的「江湖」紛爭，有過之而無不及。
今之視昔，由《馬橋》而起的爭論，似乎有些幼稚。一位作家的寫作技巧可以借鑒於前人，而任何一部小說又是在為後來的小說作示範。且二十世紀是小說技巧「爆炸」的時代，人們以優秀作品為藍本，據此創造出自己色彩斑斕的文學世界，著實無可厚非。
不過，《哈扎爾辭典》究竟是本怎樣的書？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章蘿蘭 上海報道 圖：本報上海傳真
捕夢者的故事
事實上，這是一個關於盜夢和秘密的小說。公元9世紀，哈扎爾美麗的公主阿捷赫堅守著哈扎爾獨有的捕夢者宗教，這個宗教相信夢中的人可以在不同人的夢裡穿越，捕夢者就是採集人的夢（盜夢），從而整理出關於「第三天神」的知識。「第三天神」的神性低於上帝，但人們可以通過他獲得宇宙的秘密、並無限接近於上帝。
公主和她的愛人各自寫了一本書，書中講述了捕夢的方法，以及怎樣獲得第三天神的神性。這本書很像我們經常談的秘籍、天書或者神聖之書，也是《哈扎爾辭典》的源頭，由於是兩人各自所寫，於是就有了陰本和陽本的區別。
由於公主的書過於強大，魔鬼們感到害怕了，他們讓公主的愛人死去，公主本人也被剝奪了說話的能力，書散失了。未來的一千多年，那些無意中悟出了盜夢真諦的人們曾兩次試圖將這本書還原出來，他們根據夢境和零星的線索，分別在1691年和1982年出版了《哈扎爾辭典》，但他們的嘗試都被魔鬼無情地阻斷了。
不過，作者似乎暗暗隱藏了這條線索，又設置了另一條明線，使得讀者沒那麼容易徑直闖入阿捷赫公主的世界。在明線中，作者把讀者引向了歷史上哈扎爾改宗的大辯論，並故意把基督教、猶太教、伊斯蘭教三個宗教對辯論的記載都列了出來，三個宗教都宣稱自己獲勝了，使得故事本身又變得撲朔迷離。而阿捷赫作為全書的女主人公，僅在千年的歷史中若隱若現。
闖進小說迷宮
小說寫作的多種可能性，一直是20世紀以來，小說家樂於探討的核心問題之一。從世紀初的喬伊斯和卡夫卡，到福格納、德布林和納博科夫，再到拉美的博爾赫斯、略薩、馬爾克斯，以及歐洲的卡爾維諾、艾科，當然也包括本書的作者帕維奇。
米洛拉德．帕維奇（1929－2009）是塞爾維亞作家，並一度是諾獎熱門人選。若自小說結構上考量，帕維奇與略薩有幾分相似。後者喜歡將小說碎片化，再進行結構重組。但帕維奇顯然做得更徹底，他不僅將情節全部打亂，還故意不再做重組。讀者可以隨意選擇閱讀次序，從任何一個詞條開始閱讀。但每個詞條中又往往嵌套著另外的條目，以至於讀者必須來回地跳轉著閱讀，形同網絡文本中的「超鏈接」。可事實上，這本書完成於「超鏈接」出現之前，作者的預見性與想像力，令人稱奇。
小說裡十萬個詞語以及每一片斷，都是通向書中其他部分的窗口，每段閱讀的結束都是下一段的開始。有人做過統計，依照排列組合的原理，此書可以變化出250萬種讀法。由於這種奇妙之處，帕維奇也被譽為真正意義上的後現代作家。
繽紛繁複 猶勝《潛行凶間》
馬爾克斯擅長於在作品中加入魔幻色彩，用拉丁美洲的夢境來裝點他的現實。《哈扎爾辭典》中同樣充滿了巫術與神話。神秘的盜夢行為，若與2010年熱映的電影《潛行凶間》相比，帕維奇創造的無限世界，更加繽紛奪目。
至於哈扎爾，讀者往往將之看作是虛構的國度，出自作者的臆造。實際上，在歷史上的確有過哈扎爾這個國家，它還一度是橫跨亞歐大陸的強國。根據美國歷史學家湯普遜的說法，哈扎爾人的領土從高加索向北到伏爾加河下游，最西到達第聶伯河兩岸，恰好處於絲綢之路的大北線上。由於穆斯林佔領了絲綢之路的南線，和穆斯林為敵的拜占庭更願意選擇大北線和中國進行貿易，這使得哈扎爾借助貿易獲得了大量的財富，從遊牧人變成了商人。唐天寶年間，哈扎爾人曾經遣使到過長安，除了出於商業的需要，也因為受到伊斯蘭教的攻擊，有意尋找盟友。
哈扎爾人的衰落是在公元十世紀，也就是中國的宋朝時期。它敗於基輔羅斯人的手中，從此又回歸於歷史的迷霧。由此可見，《哈扎爾辭典》中的歷史並非虛構，作者將已知的哈扎爾史料融入故事之中，在一個堅固的歷史框架裡，展開想像，創造新的故事。
在小說中，《哈扎爾辭典》有陰本和陽本的區別，而帕維奇在寫作《哈扎爾辭典》時，也故意設置了陰本和陽本。何謂陰本，何謂陽本，兩者區別何在？作者未予宣示。二十八種譯本中有的分陰陽兩種版本，有的把兩種版本合於一本內。究竟區別何在，作譯者、出版者、評論者無不諱莫如深，有意將識破陰陽玄機的樂趣讓予讀者。據稱陰本和陽本實際上只有一段話不同。帕維奇彷彿故意設置了一個千古謎題，讓讀者去把玩與猜測。
近日上海譯文出版社又引進出版了《哈扎爾辭典》（陽本），並於本月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江蘇、浙江33家地面店首發。據出版方透露，《哈扎爾辭典》（陰本）也在緊張製作中，預計今年上半年即可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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