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秀美
偶遇一幅圖:兩隻蝸牛分別趴在兩朵花上,互相向對方探過身子,小腦袋親密地靠在一起。配文是: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這種意外,當是張愛玲說的「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吧,倘若蝸牛能說話,也會輕輕地問,噢,你也在這裡嗎?
落花逐流水,夕陽帶晚霞,海浪撞上礁石,山風拂過林梢。天地之間,是誰在茫茫渺渺中,指揮萬物相逢相合,無準備無徵兆,卻具自然而然的美妙與精彩,描繪洗目清心的圖畫,奏出絕美的天籟之音。
山川湖海,花草樹木,萬千的色彩、形狀、氣韻與品格,令人著迷甚至傾倒。那米芾偶見一太湖石,奇醜,以為憨然無邪,有君子之風,正冠下拜,說,吾欲見石二十年矣。灌園叟愛花成癡,每逢花將開,或暖酒或泡茶,向花作揖,口稱「花萬歲」,從含苞到盛開,全程陪伴。在他們眼裡,石非石,花非花,都是有生命有情感的良朋佳友。
芸芸眾生,來來往往,恰恰地遇見,是怎樣的一種機緣巧合?王勃逢著滕王閣,一篇駢文驚天下,落霞孤鶩秋水長天,越過了千年;白居易巧遇琵琶女,絲絃撥動心弦,淚濕青衫處,為君翻作《琵琶行》。
子期一樵夫,伯牙居高位,原本在各自的世界裡兩不相干,因一曲高山流水相遇相知。伯牙以為自此得知音,頂禮八拜,生死不負,不料一年未到,子期已逝,伯牙悲慟,割斷琴弦: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春風滿面皆朋友,欲覽知音難上難!相遇珍貴,再約可期,又實不可期。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月有圓缺,人有禍福,未來如何,無從得知,多年後,共賞的花可在,共飲的酒可存,你在哪裡,我又在哪裡?憂傷漫漫,無處可釋,散作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只是又何須介懷,一生中得一知己,足矣。
知己好友尚如此,愛情,更是生死不移。愛,是人間永恆的主題;情,哪怕只有一絲絲,也總能觸動心靈最柔軟的地方。白娘子深知此理,所以,斷橋細雨的遇見,是千年等一回的「美麗意外」,為官人受苦遭難而不惜自身,縱然一生被困黑暗塔下亦不悔,長長光陰,溫暖著她的不僅是恩愛之情,更有相遇時明媚鮮妍的一刻:西湖的橋,橋上的雨,雨中的傘,傘下的凡人與蛇仙,執手相看。
人生最美如初見。正如友說的一個故事:荷花盛開的六月,有一滴水落在荷心,有一隻手觸著發心,她不經意遇見美好的他,其時好花好風,時光如夢,從此刻骨銘心。天賜一份緣,如蓮花清美恬然,她珍惜他的所有一切,不去管地老天荒,惟願有生之年相依相伴,朝夕相見,不棄不離,便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相信這珍貴遇見,定是冥冥中巧妙安排,她會以一生的守候,一份執著的溫柔,報答最初的相遇——在以後每一個晴晴雨雨的日子。
注定之緣,當珍之惜之。織女遇牛郎,星河年年閃亮,鵲橋年年搭起,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了人間無數。你是今生好風景,遇見你,是春光搖曳,是煙水迷離,是百年千年的修煉到期,塵埃也作了漫天花雨。這一幕,這般的動心與動情,感恩與歡喜,不論生命走到何時,都會擁有深深的暖,暖暖的好。
人世間任何的美好,可遇不可求。遇到,即緣,向給予自己「意外」的美妙機緣,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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