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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韓浩月
《一號命令》
作者:葉兆言
出版:蘇文藝出版社(2013年5月)
定價:人民幣26.80元
小說以一個遠鏡頭的方式拉開了帷幕,每天早晨準時醒來去學校挖防空洞的妞妞,彷彿是拉幕人,在將趙文麟這個主角推出來之後她就消失了,讀《一號命令》此後的書頁,那種屬於舞台劇的孤獨與蒼涼感一直伴隨著。
以《一號命令》這麼龐大的題目來命名這本厚不過156頁的小書,是葉兆言的別樣安排,這篇小說專為「一號命令」而生,它的故事平緩、克制,它的主人公無助、無望,這和當年林彪發佈「一號命令」後的情景與氣氛是相符的。
一個本不該被發出的「命令」在發出後被緊急處理,它彷彿不是經過人人之手傳遞,而是被風與空氣運輸,最後不知道它是毀於風暴還是火焰。趙文麟追尋著這道看不見的紙條,盲目又茫然,他忘了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又要疏散到哪裡。
趙文麟去問路以和——曾經的對手、後來的領導、現在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在1969年的夏天,曾經的國民黨軍人趙文麟和曾經的解放軍軍人路以和,在一起喝醉了,作為讀者,要時時多費些腦力去理解他們的對話,因為這當中交織著對與錯的判斷、好人與壞人的分析,這很累,累得人只能一聲嘆息。
趙文麟還去問何道州——他的姑父、副省級幹部,但姑父一樣在準備疏散,無法給他答案。找不到答案的趙文麟往返於從小村到縣城,在方圓這麼小的一塊地方,他都停不住腳步,如同池塘裡的飄萍。
作為一部小說,《一號命令》不像翻開前所想像的那樣,充滿了歷史敘事和宏大視角,如同花瓶失去陽台,背景是空空蕩蕩的黑。能理解葉兆言為什麼會說在寫作過程中會情不自禁地流淚,因為他是在空洞中尋找真實的存在,他是在無邊無際中去抓取將要消失的疼痛,他是個無奈的繡花匠,沒有針,只有針尖。
簡單的情節構成了《一號命令》龐大而又疏離的結構,在這個壓抑的故事裡,也有著一些明媚,作者花了數頁紙的篇幅塑造了沈介眉,一個通過名字就能想像出來她是如何溫婉的女子。沈介眉以初戀情人的身份出現於趙文麟的回憶裡,作者似乎有意讓這個美好的女性獨立於故事之外,所以沈介眉一直是飄忽的,只是在最後,淪為赤貧的她,才以窘困的境況給予書中短暫而美好的愛情狠狠一擊。
真實的存在是趙文麟的妻子紫曼,她對趙文麟的國民黨軍官身份懷恨之心,並因此上吊自殺。趙文麟可以忘記沈介眉,但忘不掉紫曼,他對後者有愧疚之心,換個說法也許是,後者以最陰冷的方式永遠留在了他的生命裡。那個飄在空中的「一號命令」,因此有了咒語般的魔力。
戰爭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發生的戰爭。《一號命令》在對趙文麟的命運進行工筆式刻畫的同時,也試圖對戰爭說些什麼。趙文麟在和孩子聊天的時候,承認和日本鬼子打過仗,和美帝國主義打過仗,但當一個男孩問他「那你一共打死過多少國民黨反動派?」,他沉思一會以很抱歉的口吻說,「我,我沒和國民黨反動派打過仗。」記得看到這裡,瞬間百感交集。
掩卷《一號命令》,覺得這是一本奇特的書,他和葉兆言往年的長篇不一樣,作者在書中的腳步,歪歪斜斜,趔趔趄趄,帶動書中人物也充滿十足的倉惶感,作家在作品中能夠實現自控是困難的,但如何用無聲的語言來掌控作品更加困難,在《一號命令》中,聽不到葉兆言以作者的口吻說的話,但每行字都能感受到他情緒的存在。
這是這本書的魅力所在,儘管單純從可讀性的層面看,它缺少豐滿的人物和情節的衝突,也沒有高明的煽情,但仍然可以做到貨真價實地梗塞在讀者的胸口,久久難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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