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妮卡
年輕時跟利家駒老師學寫宋徽宗的瘦金體,前樹仁學院中文系系主任湯定宇教授批評我「好學唔學」,宋徽宗是賣國賊,為什麼偏偏要學他的字體?可見傳統中國人的道德標準高於一切。例如,張愛玲前夫胡蘭成的文采風流;周作人的散文超越魯迅,但他們始終是漢奸。
告別瘦金體,從此擲筆棄寫書法。近年隱居倫敦,閒時翻閱碑帖,愛上曹全碑的隸書。剛巧倫敦北部一華人社區中心書法班招生,於是重拾書包和毛筆,上學去。
同學來自五湖四海,有英國人、西班牙人、印度人、日本人;華人當然人多勢眾。七十餘歲的胡老師是新界原居民,自學書法成家,別看他滿口客家話,英語同樣朗朗上口,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唔聽我講,無得救。」
老師反對吊筆,勒令學生下筆時手腕要按枱;老師建議寫楷書,同時要專注寫一種字體,別三心兩意。可惜沒人聽他的,同學各施各法。
英人珍妮最有學習精神。她居住郊區,來回交通花上三個鐘頭,從不缺課。她自製九宮格軟墊,上網向中國訂購大批宣紙習字。日本人玲子最認真,一筆一劃研究半天,她將中文書法教科書翻譯成英文,逐句斟酌,練習起筆和回筆。但她們都沒聽老師的話專心學寫楷書。珍妮喜歡站立吊筆寫草書,龍飛鳳舞,她認為很好玩;老師則認為她「未學行先學走」,「無得救」。玲子研究完楷書又寫隸書,花心濫情,老師「無眼睇」。
來自香港的學生難得機會講粵語,吱吱喳喳討論維港的黃色巨鴨,講多寫少。來自上海的汪同學最懂得爭取權利,闖教務處投訴老師不說普通話。書法班,轉眼放學了。
誰人還會批評宋徽宗是賣國賊?懷念湯定宇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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