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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網上圖片
提起湘西,無法忽略現代文學大師沈從文,沒有人不知道他筆下的「邊城」風情,而他的表侄黃永玉一篇《這些憂鬱的碎屑》,讓沈從文在歷史重重迷霧中的背影清晰如昨。然而,湘西鳳凰除了滋養有沈從文,還出過民國總理熊希齡、南北大俠杜心五、抗英名將鄭國鴻……曾將文學視為自己最傾心「行當」的黃永玉,在90高齡時通過自己的筆,讓民國時期的湘西鳳凰,以「朱雀城」之名,在他的自傳體長篇小說《無愁河的浪蕩漢子.朱雀城》中再度復活。
黃永玉坦言:一個老頭到了90歲,臉上、身上都長了「青苔」的時候才來出這部書,可謂是喜劇又是悲劇。「我從各個方面來寫它,盡量不要落下什麼東西。至於做歷史的歸納,那讓讀者去研究考慮,或者來批評它。」 ■文:潘啟雯
按照黃永玉計劃,整個《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將分三部。這次出版的第一部《無愁河的浪蕩漢子.朱雀城》年代設定在1926年到1937年前後10年。他計劃在未來5年,寫完關於「抗戰八年」的第二部,在95歲到100歲間繼續創作第三部。
誠然,80萬字、帶有「喜憂參半人生書寫」的《無愁河的浪蕩漢子.朱雀城》確實是一趟「無愁河」之旅。小說以黃永玉幼年在故鄉經歷的人和事為原型,原汁原味地還原了20世紀20至30年代湘西邊城活潑多彩的生活景象,極其生動細緻地刻畫了作為湘西地區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中心的朱雀城的各個側面,它所經歷的重要歷史事件,生活在其間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從黃埔軍校回來休假的軍校生、在河邊野餐的朱雀城年輕子弟、最愛的老師、保姆、苗族小夥伴、最崇拜的民間藝人……種種歡樂與悲苦、呼吸與悸動,構成一座古城的勃勃生機。
追問歷史的沉重與詭異
「他兩歲多,坐在窗台上。爺爺在他兩個月大的時候從北京回來,見到這個長孫,當著全家人說,這孩子『近乎醜』!」弔詭的是,這個「近乎醜」的孩子,在小說裡名叫「狗狗」,原型正是黃永玉,朱雀城也就是鳳凰城。為了刪繁就簡,《無愁河的浪蕩漢子.朱雀城》使用了中國傳統歷史敘述的紀傳體的寫法,從而使其內容既有集中,又能大開大合。
以「太婆」為引子,小說共涉及93個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是一部可觀的自傳體長篇小說,它在追憶自我成長經歷的同時,不斷追問歷史深處的沉重與詭異。不過,說其「可觀」,倒不在於作者經歷的坎坷跌宕,或者是此書彩頁豐富、印製精良(這部書的確印得好,插頁也選得精),這些是理由,而這裡要說的是小說筆法看似十分隨意,實則取材極為嚴謹,細節準確;語言尤其值得稱歎,它得力於「故鄉思維」,獨具鳳凰特色和鳳凰風格,更是文學的昇華與藝術的呈現。比如,小說裡寫到劉三老的死、古椿書屋也就是幼麟的家毀於大火和田老三的死等細節最為生動有趣。其中,劉三老的死更是充滿「重墨渲染」——這個剛剛為自己在活著的時候開追悼會的趣人,死了也讓人拍案:「寫了好幾行大人字,順手點燃了長煙袋鍋,靠回到老躺椅上,唱高腔《趙五娘》,唱著唱著,嗓子越唱越小,就沒有了……」難怪黃永玉說:「別了,匆忙的世紀,難再的忘年溫暖。」又如,小說還寫透了鳳凰古城的各種大菜、小吃,色香味一一紛呈,讀之像是在看電視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讓人簡直按捺不住。
是「本事」,不是「傳奇」
小說雖然曾經在文學期刊《收穫》上刊出過,但有不少刪節,直到現在的全本才能讀到這種流暢和一氣呵成的感覺。若將「無愁河」僅僅看作是黃永玉對湘西老家的地方性回憶錄,那也許大大縮小了它的意義。作者少年時代就離開故鄉湘西,此後漂泊的腳步走過廈門、泉州、贛州、上海、台灣、香港,駐足北京,中年之後又從北京出發,「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意大利)」,自己卻坦言「不喜歡遊山玩水」,一路都在工作……可是他卻是愛家鄉愛得罕見的極少數人之一。要懂他,需要明白這個世界性背景,能走得出去,才能看出其中打破隔斷的轉回來——這個遊子帶著征服了世界的全部信息,帶著對百年來文化故鄉危機的承擔,帶著你我他這百年來莫辨家鄉異鄉的起起落落動盪情感,強大地歸來——由此,小說中竭力呈現的,與其說是「傳奇」,不如說是「本事」。而以「無愁河的浪蕩漢子」為書名,或許是以「狂」著稱的黃永玉想跟莎士比亞名劇《溫莎的風流娘們》配個謔對。
沈從文當年是在北京寫作《邊城》,如今黃永玉也在北京書寫他的「無愁河」,他對湘西方言的運籌帷幄,對語言和色彩的調動游刃有餘,都讓人們想起那靈動的鳳凰城、沱江水和吊腳樓來……生活在間接性越來越強的現代都市,故鄉永遠只能在內心向我們敞開。其實,這位從湘西邊陲無愁河畔走出的「浪蕩漢子」,留下的丹青妙筆、錦繡文章,和他的人生際遇、精神世界,就像一杯醇酒,散發著令人沉醉的魅力;而他和他的《無愁河的浪蕩漢子.朱雀城》更像一個謎,蘊藏著引人入勝的玄機與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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