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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付秀宏
一
秋風起，白菜香，肥美扔巴滋味長。在家鄉，很多人最鍾情的小吃是「白菜熬扔巴」。 「扔巴」，音「扔蹦、郎棒」，也即海鯰魚、游光魚，學名矛尾復蝦虎魚，因為此魚肉質鮮嫩、口感潤滑，營養豐富，骨刺少而細軟，所以廣受青睞。
相傳，以前渤海灣扔巴魚非常多，魚多到什麼程度呢？據打漁的人說，用網拉上來的扔巴魚多到幾乎沒人要，所以漁人看見扔巴魚就說：「這魚出水不好存活，沒有多少買主愛要，扔了吧，扔了吧！」
於是，「扔巴」之名開始盛行。為什麼海裡扔巴魚這麼多？原來扔巴魚繁殖數量非常龐大，多到龍王爺開始憂慮自己的統治地位，最終龍王把扔巴魚發配到海灘，而且規定牠只能活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
記得小時候，吃到白菜熬扔巴是非常高興的，即使只有幾條，也會由衷地讚不絕口。扔巴魚的細潤潤和鮮靈靈，讓我對這種美食有着格外熱誠的心意。一位詩人說，在年輕時若你愛上了一種味道，它將永遠鐫刻在溫暖的記憶中。這話說的不假，因為時下扔巴魚人人愛吃，價格不斷攀升，曾幾時何這普通的「白菜熬扔巴」變得富貴了。
據《食物本草》記載，扔巴魚「暖中益氣，健筋骨，利血脈......」，是藥膳食補的佳品。現代醫學證明，扔巴魚肉質中維生素A含量較高，對女性美容養顏有神奇功效。「家燜扔巴」香氣四溢，口感鮮美；「椒鹽扔巴」外焦裡嫩，香醇悠長；「蒸乾鹹扔巴」筋道味濃，乃下飯佳餚。近年來，扔巴魚成為漁家特色菜餚和海鮮餐廳的招牌菜。
不由想起數年前扔巴魚數量那麼繁多，體膚那麼光滑，因其黏滑手握難成，而它脊背棕灰而柔軟、腹部乳白幾乎一捅即破，所有這些感覺和影像，已變成了一種無瑕的美麗回憶。如今的入夏及初秋季節，我所看到的是--並不很多的小扔巴魚在岸邊淺水區索餌育肥。
秋風送爽，這些扔巴魚進入加速生長階段，特別是深秋初冬節氣，近岸淺水區扔巴魚個大體肥，為來年產卵做準備，冬天則結群遷徙至深水區越冬，少數沒有及時逃逸的，因水溫急劇回落，只能依靠黏滑的身體鑽入洞穴中冬眠。
其實，渤海灣的扔巴魚並非最短命的屬種。有一種最短命的扔巴魚，一生僅59天，生活在澳洲沿海的大堡礁下。對澳洲扔巴魚來說，真是「一寸光陰一寸金」。短短不到兩個月，它完成了其他脊椎動物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完成的事情。
二
聽愛釣扔巴魚的大哥說，每年早春4月，是我們這一帶扔巴魚的死期，這個時候令人哀傷。其實，更令人憂傷的是，大家都愛吃這一口兒，每個人都愛拿着魚竿去釣牠。
扔巴魚黏滑感非常強，這是牠在沿海淺灘裡摸爬滾打的身體優勢所在。這樣的手感，也可能是牠對這個塵世的無限眷戀吧。扔巴魚嫩軟的味道，彷彿還帶着沒長成的淡淡憂傷。
我想，那黏滑的體液，猶如一層天然的防凍蠟；當凜冽的寒風，吹透蝦塘河泥，扔巴魚的心酸幾乎全部浸進去了。每年秋冬季的扔巴魚味道最為鮮美，源源不斷的食客沉湎於此種美味。因近年捕獵過度，連懷孕的扔巴魚屢屢被端上餐桌，致使來年產卵的扔巴魚數量急劇減少。
本地人、外地人都愛吃扔巴魚，當一條又一條揣着大肚子卵籽的扔巴魚被吃掉以後，一年又一年，僥倖活下來的扔巴親魚越來越少。來年春天，牠們的下一代又面臨下一輪被網捕鈎釣的淘洗，這樣惡性循環下去，扔巴魚幾乎被趕盡殺絕。
扔巴魚，這個非常繁盛的家族將要被寫進稀少物種名冊，真是沒想到。如果扔巴魚不實現適度的人工繁育，扔巴魚的食客範疇會越來越少，將不再是尋常百姓家。細想下去，這是扔巴魚的肉質細潤和滋味鮮美的罪過嗎？
不，應該是人的口味急劇市場化膨脹釀成的惡果，是人對扔巴魚沒有節制地親卵共食導致的必然窘境。
扔巴魚的可持續性存活與人類的可持續性發展，是一樣的道理。大家知道，扔巴魚多棲息於沙質和淤泥地質海床，細沙與礁石混合地帶，河流入海口鹹淡水交匯區等水域。蝦塘、海貝海參養殖塘、鹽場和養殖區循環水溝渠，也是扔巴魚鍾愛的家園。冬天來臨之際，蝦塘塘主會為了獲取更大利潤，會把塘中的扔巴魚悉數出光，這無疑讓扔巴魚家族更雪上加霜。
扔巴魚的致命弱點，在於滿卵的扔巴親魚最好吃。「滿門被吃掉」於人來說是口味品嚐，於魚來說是斷代無續。老百姓吃地道的「白菜熬扔巴」，端一盅小酒，細嚼慢品；飯館更是對扔巴宴花樣翻新，以致食客眾多，叫好連聲。只有垂涎欲滴，沒有控捕機制；只有蓬勃貪心，沒有平和心情。這種情境，就像老磁帶的纏繞拉扯，撕裂成為必然。
我的手捏不住黏滑，像捏不住扔巴魚的命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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