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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窗》
作者:劉心武
出版:漓江出版社(2014年6月)
劉心武新近出版了被命名為「二十年來首部現實主義長篇小說」的《飄窗》,這部小說很容易令讀者想起余華去年出版的「現實主義力作」《第七天》,兩部小說的共同之處是將視線投向了底層人的生活與命運,在素材選擇方面都緊跟熱點,不同之處是劉心武對社會新聞的處理方式是,仍然保持了文學與現實的必要距離。
作為書名,「飄窗」是一個用意明顯的意象,主人公薛去疾常透過自家的飄窗,去觀察城市街道兩旁的百姓生活景象,「飄窗」在故事中起到了阻隔作用--維持了薛去疾作為知識分子的尊嚴與矜持,同時,「飄窗」在故事中更像一台液晶電視,這台「電視」中播出的內容,世俗,沉重,有真實有虛假,有實意有虛情,它比電視劇精彩,精彩到令人驚懼。
在這部握在手裡並不算厚重的小說中,竟然有近一百個人物出場,這不由讓人想到,在《紅樓夢》研究領域作為專家的劉心武,在寫作《飄窗》時使用了《紅樓夢》的筆法,人物雖多,但關係並不複雜,如同書中將「飄窗」外的市井世界描述為「清明上河圖」一樣,一眼即可看清楚,只是,這幅現代「清明上河圖」裡,看到的繁華與熱鬧都是表象,內裡盡是悲涼與傷感。
「通過六個人可以結識世界上任何人」,這個說法被形容為六度空間理論,《飄窗》中的諸多人物關係,就可以用六度空間理論可以形容,在這個六度空間裡,薛去疾是中間人,向上,他銜接的是政協委員、文學界大人物、高官子女等等,向下,他認識的人又包括歌廳小姐、水果攤販、小區電工、保安等等。在書中,作者使用了「社會填充物」的說法,來形容各個階層中間那些無足輕重的人,按照書中人物的說法,沒了「社會填充物」,達官顯貴們也就沒了什麼優越感,這樣的形容,真實又犀利,有一語道破的暢快感,但琢磨起來也頗令人胸悶。
套用電影常用的一個術語,《飄窗》寫的是「群戲」,除了薛去疾是絕對的男一號(他同時也擔任了故事導遊這個角色),其他的一二十位配角的情節篇幅大致相同,這些角色將人們於市井之間所能見到的人物一網打盡,剩餘的那些「客串角色」隨時保持出場的狀態,只待作者一聲召喚,便站立於文字當中,向讀者講述他們的故事,這些故事,每個人都耳熟能詳。
講述社會百態、人生百味是《飄窗》的「主旋律」,但能給讀者帶來震撼感的,卻是作者對知識分子命運的描寫,薛去疾有着知識分子的驕傲與清高,也有着知識分子的妥協與膽小,他以俯視的眼光打量一切,但卻盡力保持着知識分子式的本真與善良。他與黑社會頭目的保鏢龐奇的「忘年交」故事,曾是整部小說裡最溫暖的部分,但結局之令人意外,可以視為劉心武對知識分子命運的一種反思。
知識分子的窗外究竟飄着什麼?《飄窗》給出的答案是,窗外的社會充滿着交易與潛規則,窗外的空氣遊蕩着弱肉強食的氣息,窗外的人們如同被操縱的木偶,每個人都被按在原地,被一雙無形之手驅趕着疲於奔命......那麼,窗內的知識分子就能躲得開窗外的紛擾嗎?故事的結局是明顯的:不能。
《飄窗》中的知識分子之死,是死於尊嚴的喪失,死於大環境的壓迫,而龐奇由一個良心未泯的保鏢,一個有愛情、有未來的青年,變成一個殺人犯,則是因為內心那份期望的泯滅。在龐奇看來,薛去疾有着完美形象,不但是他的人生導師,也是他的精神支撐,他龐奇可以自恃賤命一條,但薛去疾卻不可以喪失人格,書中悲劇有無數種,但薛去疾與龐奇的悲劇卻如同《拍案驚奇》,它突兀又耐人尋味,它令人懷疑其合理程度,又不得不承認,如果失去這個情節,《飄窗》也會失去其最厚重的分量。
久離長篇小說創作的劉心武,小說語言依然嫻熟,對新興事物的了解以及對新鮮詞彙的運用,也讓《飄窗》散發着蒸騰的時代氣息,只是,可能限於篇幅原因,諸多角色沒能展開描寫,讀起來有走馬觀火之嫌,人物轉場速度過快,也需要讀者讀慢一些以便能記住人名。葉兆言最近在一次訪談中說,作家寫不好當下是無能,但通過《飄窗》,還是可以看到,作家是能夠寫好當下的,《飄窗》即是反應當下的一部現實主義力作,它的創作姿態要超過故事本身,它埋藏於故事裡的審視,更是體現出一位作家的清醒。
文:韓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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