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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的樹葉夠大，可以遮蔭。 網上圖片
袁 星
梧桐樹之於我，就像路上來來往往的陌生人，沒有特別的吸引力。梧桐的樹幹，曬乾後輕軟粗糙，纖維不夠堅韌，不能做高檔木料。做傢具不結實，放外面易腐爛，在講求實用的農村，幾乎沒什麼大用處。
梧桐的樹葉夠大，可以遮蔭，只是上面遍生細毛，毛刺刺的令人不舒服。除了細毛，從樹上折下來的鮮梧桐葉有種異味，不太好聞。小時候，我喜歡頂着毛芋頭葉和荷葉在陽光底下到處跑，偶爾也編個草帽遮擋陽光。大一些的梧桐葉，本來也很適合，可惜既多毛且有異味，一般不會用。
去年夏天，家中的電視因衛星接收器信號太差斷了台。我爬上牆頭，再翻到房頂，反覆調試十幾分鐘，接收器依然沒有信號。以前收不到台的時候，我到房頂上稍微調動一下接收器的位置，信號就恢復了。那一次顯然不是風吹雨打造成的，調試半天都不管用。最後才發現，問題不是出在接收器上，而是出在房子南邊靠近院牆的梧桐樹上。
梧桐樹的下部很粗，從院牆根部的泥土裡斜出，長到七八米高了，旁邊還拴着一條狗。我每次上房頂，幾乎都是把它當成扶手，扶着它從院牆跨上房頂的。我家的衛星接收器就放在梧桐樹北側的房頂上。安裝接收器時，鼓搗了半個下午，才把位置確定下來。接收器的位置不能隨便更換，電視機又沒有了信號，到底該怎麼辦呢？思慮半天，兒子嚷着要看動畫片，一陣比一陣急。實在沒辦法了，砍吧，把那棵梧桐樹攔腰鋸砍掉。
在沒阻擋信號前，父親就催我把樹砍掉。他怕梧桐樹繼續長，颳大風時來回搖晃會把院牆晃塌。梧桐樹的根，有些肯定已紥到院牆底下了，真颳起大風，晃塌院牆的可能性還真的存在。不過，院牆是用水泥和紅磚壘砌的，抵抗一般的風沒問題。這棵梧桐樹是自己長出來的，從種子到樹苗，再長成大樹，雖然只是一棵普通的樹，也是很不容易的，我一直拖延着沒動手去砍。
遲遲沒動手的原因，還有兩條。我和妻子都上班，沒充足的空閒時間砍樹；我從沒獨自砍過大樹，家裡沒有斧頭和鋸子，也沒有砍樹的經驗和思路。
上了一天班，回家想看電視休息放鬆一下，絕大多數頻道都沒信號，個別有信號的頻道也沒法看。聲音和圖像，就像在影碟機裡放劃壞的碟片，卡得厲害。一生氣便關掉電視，躺在沙發上休息。一次再一次，遇上喜歡的節目，看不成特別窩火。兒子的意願更是將就不得，看不成動畫片就哭。哄一次兩次還行，哭的次數多了，哄得我心煩意亂。
風水學中講，家中栽有梧桐樹，是好事。所謂「梧桐樹上落下金鳳凰」，說的就是梧桐樹預示着人丁興旺家業發達。也有懂風水的人說，家中栽樹不好，原因多多，說的挺邪。說若想在院中栽樹，得選方位選樹種，不懂的人須慎重。不管是迷信還是科學，對院中有樹的評論，都是好壞不一，褒貶各半。
梧桐樹的存在，夏天能遮蔭，院裡比較涼爽。可遮擋了衛星信號，電視就沒法看了。怕兒子再鬧，早晨和中午沒時間，下午下了班，我去鄰居家借來鋸子和斧頭，爬上院牆，對着那棵梧桐樹開始砍。
時值盛夏，院中悶熱。只幾分鐘，我的衣服就濕透了。斧頭砍到樹幹上，嫩綠的樹皮被砍開，汁水順着樹幹滴答着，慢慢往下流。樹皮下面的木頭，每砍一斧頭，就露出雪白的新茬子，潮潮的碎屑，一點點從傷口處掉落。累到砍不動時，我便換鋸子鋸，拉不動鋸子了，我再改成用斧頭砍。站在僅能擱開腳的牆頭上，沒處扶沒處靠，一不小心就可能跌下去，砍樹的動作不敢過大。
汗水一次次流進眼中，醃得睜不開眼。大概半個多小時吧，隨着一聲脆生生的喀擦聲發出，樹幹從離地兩米的地方攔腰折斷。衛星接收器重見天日，一下子醒了過來。所有頻道都回來了，聲音及畫面和以前一樣清晰流暢。
老家在農村，村裡有幾片梧桐林，我家周圍卻從未出過小梧桐苗。在鎮上的房子，周圍沒有梧桐林，只有三兩棵散生的梧桐樹，我家的院子裡，卻年年冒出梧桐苗。一棵、兩棵、三棵、五棵，有的是在西面的小菜園中，有的是在水泥地的縫隙裡。就連砍斷的那棵大梧桐樹，也是自己冒出來的。怕樹多了不好，像拔野草那樣，得年年拔。
梧桐花的味道，甜中有香，很濃郁。可是，這種香味有點兒膩，是我不習慣的那種。說不上厭惡，只是不太喜歡，至少不是享受。就如美女，梧桐花是妝容濃艷的那種，我喜歡化淡妝的。對於梧桐，我既不喜歡它的花朵，也不習慣它的味道。梧桐花之於我，在認識它後的三十多年裡，一直是可有可無的。但是，最近這大半年，我卻開始欣賞它了！
鄉親們說，「梧桐花不落乾地」，可見它開在樹上的時間挺長的。我疑惑，如果梧桐花開時一兩個月不下雨，它真的能在枝頭一兩個月不落？使勁從記憶中查找，找出的幾次，好像每每梧桐花落，總是在一場或大或小的雨後。雨後落地的梧桐花，雖然有點兒蔫了，淋得濕漉漉的，味道依然很濃。
前些天，幾位外地的蜂友去我老家玩。看到盛開的梧桐花，告訴我他已經打了一次梧桐蜜了。我說梧桐花上哪有蜜蜂呢？蜂友解釋說，我老家的梧桐樹少，蜜蜂少，梧桐花也還不該落。梧桐花呈筒狀，蜜蜂進不去，只有等到花落後，蜜蜂才能在剩下的柄部採到蜜。朋友這一番話，讓我對一向不在意的梧桐花肅然起敬了。
原來梧桐花並不是只有外表的，它還有蜜，而且，還深藏不露。我以為梧桐樹做木料派不上大用場，梧桐花也不漂亮，還過於濃艷招搖，以為它不值得關注。聽說它在花落後還能給蜜蜂提供花蜜，我對它的感覺好多了。梧桐，梧桐，它算不得偉大，可也絕不能稱之為卑微了。作為極其普通的一種樹，有人喜歡，有人厭惡，這很正常。
梧桐樹，梧桐花，見過多少次了。再次見到，感覺卻已變了。
一場春雨過後，路邊的梧桐樹長出了新葉，花朵落了一地。實際上，它依然故我，沒因誰的喜好而改變過。那些落花的味道，在風中時時飄散，略微淡了些，但還是膩膩的香，淡淡的甜；看上去濕漉漉的，鮮亮艷麗，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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