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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冀平
「水流雲在」是承德避暑山莊內一處著名景點，位於芳渚清流之北，與煙雨樓隔湖相望，為康熙三十六景中的最後一景。英若誠先生的傳記就以這四個字為名。在頤和園西北十公里有溫泉，是英家避暑之地，中西結合的小樓旁有一塊碩大石頭，上面刻着英若誠祖父英斂之寫的四個字「水流雲在」，取自杜甫「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
我在北京人藝做作家，人藝傳統重視劇本，第一任劇本組長是焦菊隱，第二任趙啟揚，人藝創始人之一，也是黨委書記，第三任組長于是之，直接從小組長升任做了院長，本請他做文化部長，他推辭了。第四任組長英若誠，從小組長升任文化部副部長。他將莎士比亞的《請君入甕》、亞瑟米勒的《推銷員之死》等多部西方名著翻譯成中文，又將中國的優秀劇本《茶館》、《王昭君》、《家》等譯成英文推向世界。英若誠是著名的表演藝術家、翻譯家、政治家，世界性的高級知識分子，於是之給他起外號「大學問」。他為平民百姓所知，是扮演老舍《茶館》話劇中的「老劉麻子和小劉麻子」，把一個生活在北京南城最底層，靠拉皮條混飯吃的下三濫人物演得活靈活現入木三分。按戲如人生之說，他應該有這方面的生活體驗，不然，他出生名門，祖父英斂之是輔仁大學的創始人，父親英千里是輔仁大學著名學者。他是中國戲劇史及政治史上非常重要的人物，在舞台、銀幕和文化外交上做出至關重要的貢獻。他的人生充滿了傳奇與輝煌，其龐大淵深的學問，多方面的驚人成就，多姿多彩的個性，起伏傳奇的際遇，可謂是奇才奇藝奇志奇行。
《水流雲在》是他的傳記，不是從人生之初說起，而是從他認為對他的一生最有影響的「文革」蹲監獄開始。他回憶三年監獄生活，困苦中夾雜着風趣，艱難中保持着樂觀，看了之後，竟讓我覺得監獄真太有意思了。
我寫《天下第一樓》的時候，他是劇本組的小組長，可能也覺得我一個「女孩兒家」寫不了這些廚子行的事，但還是耐心給我講了些吃的道理。最記得他講「炸班指」這道菜。把豬大腸洗淨汆水後，用鹽、花椒、大料、葱、薑、酒調味煮熟，煮熟的肥腸趁熱抹上醬油，下油鍋炸到上色，改刀切成見方寸段裝盤，色澤金黃、皮酥肉嫩、鮮香肥美，可以配糖醋汁或椒鹽辣椒吃，因其形似舊時弓箭手帶在手指上的「班指」而得名，怎說是川菜？明明是進關的滿人帶來的。
英小組長請我到他家裡吃飯，米飯是碧綠色的，不是用什麼菠菜汁染成，是天然而成，覺得這就是《紅樓夢》裡李紈在稻香村親手種的翠粳米。如今「大學問」遠去，也再找不到這樣的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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