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敏迪
宋人王楙的《野客叢書.杜撰》,將包拯與杜默說成「包彈對杜撰」,因為包拯,「嚴毅不恕,朝列有過,必須彈擊,故言事無瑕疵者曰『沒包彈』;杜默為詩,多不合律,故言事不合格者為『杜撰』。」不過,他也發現了其中的蹊蹺,於是他又說:「俗有杜田、杜圓之說......如言自釀薄酒,則曰『杜酒』」,原因他不知道。 杜甫的 《題張氏隱居》中就有:「杜酒偏勞勸」之句,於是他以為杜酒是指杜康。但《湘山野錄》載:盛度撰《張文節公知白神道碑》,參知政事石中立故意急問道:「誰撰?」盛度隨口回答:「度撰。」引起滿堂大笑。杜默生年有兩說,1019年或者1021年,這是虛歲、實歲計算的不同所致,張知白死於1028年,此時杜默才十歲左右,所以石中立搞笑盛度的事,肯定早於杜默的「杜撰」,如此看來「杜撰」與杜默沒有關係。另一個宋人沈作F在《寓間》中說:西漢田何,號杜田生,講《易經》,而人們認為秦之後,《易》學已失傳,杜田生所講授的《易經》是信口雌黃、自圓其說,故為「白撰」,也稱「杜田」、「杜圓」。所以清人唐仲冕的《芳茂山人詩錄》說:孫星衍所著《周易》、《尚書》,悉取漢晉以前說,不作一杜田語。認為杜撰就是杜田語,這一詞就可以追溯到西漢了。
總之,從宋朝一直到清朝趙翼的《陔餘叢考》都沒有把「杜撰」講清楚。一般都姑且用《宋稗史》中的:杜默為詩多不合律,所以稱「杜撰」來解釋。不過杜默的詩:「一片靈台掛明月,萬丈詞焰飛長虹;乞取一杓鳳池水,活取久旱泥蟠龍。」也未必不通,其中用了二個「取」也不是他的疏忽,詩言志,歌詠言,貴在意境,那種以詞害意之作,非杜某所為。他的老師石介作《三豪詩》說石延年豪於詩,歐陽修豪於文,杜默豪於歌。故詩云:「師雄(杜默)二十二,筆距猛如鷹。玉川《月蝕》句,意欲相憑陵。」歐陽修也說:「南山有鳴鳳,其音和且清。鳴於有道國,出則天下平。杜默東土秀,能吟鳳凰聲。」其中都沒有諷刺他不通的意思。清人況周頤的《眉廬叢話》說:「滬上藥肆,輒大書其門曰『杜煎虎鹿龜膠』,或問余『杜煎』之意,弗能答也。」湖州人朱孝臧告訴他,「杜煎,猶杜撰,即自煎,吳語也。蘇州蹋科菜有二種,本地自種曰『杜菜』,自常州來曰『客菜』。客菜佳於杜菜,以『杜』對『客』而言,可知與『自』同意。」林則徐的《諄勸殷富平糶並嚴禁牙行舖護囤米抬價告示》說:「查往年豐熟之歲,上等杜米,每石不及三千文。」而宋人孔文仲對策中有「可為痛哭太息」,類似賈誼《治安策》中語,而被人誚之為「杜圓賈誼」。
不過,「杜」應該就是指自家土製的東西或手工生產的物品。至今蘇州一帶仍然稱作「杜做貨」。屋前屋後自家種的竹子叫「杜竹」;自家手工做的年糕叫「杜糕」;以前自家織的布稱為「杜布」,清代張家港鄉下的「雷u杜布」還曾遠銷海外;家釀的米酒稱「杜做酒」間稱「杜酒」。「杜做」一詞,在蘇湖一帶是常用語,吳方言說:「大肚皮戴仔只杜布肚兜,屠家裡看圖書吃杜茶,肚膨氣脹來踱步」,意謂孕婦戴自家織的布做的肚兜,姓屠的看書喝自家種的茶,肚子脹氣在踱步,其中大、肚、杜、圖、踱的發音一樣。而《飼鶴亭集方》中強調與一般不同,獨家自創的「杜煎鹿角膠」,還有「杜煎驢皮膠」之類,至今還能在中藥店找到。
杜甫的 《題張氏隱居》「杜酒偏勞勸」之後,還有「張梨不外求」之句,「杜酒」與他家的「張梨」相對,都是在強調隱居者張家自己的出產。以前鄉間都穿自家做的布鞋,蘇州姑娘做了送情郎,會說聲是:「杜做貨,實在拿不出手。」其意是深情中的謙虛自貶,還是表示手藝精湛的自豪,就要你自己去理解了。與其千篇一律,或者人云亦云,不如有點個性特色和創意的「杜做貨」更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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