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飛 飛
我想我應該是年齡最小的北漂者。2010年4月,湖南省的一場跆拳道賽把年僅11歲的我空降到了國家隊。
離開衡陽的時候,奶奶淚流滿面,她着急地說:孩子這麼小,從來沒離開家,怎麼適應得了,衣服鞋子髒了都得自己洗,萬一生病了誰照顧?!奶奶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我半歲後就一直由奶奶照顧,她愛乾淨愛整潔,把我照顧得很好。我當時有些膨脹,一顆心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國家跆拳道示範團,那是我魂牽夢繞的地方。
我其實只學一年跆拳道,就取得這樣的成績,在衡陽受到師生的一致表揚,我的心像一鍋沸騰的開水,迅速膨脹。但是,進入國家隊,我突然就成了最不起眼的小弟,這裡匯聚了全國大獎賽的冠軍,像我這樣的省冠軍是最低的一個級別。沒有拿到全國比賽的名次,只是一個三線隊員,相比一二線隊員,在待遇方面是有很大差別的,一線隊員不用交學費,而我要交學費,其他費用也是自己承擔。吃住也是區別對待的。
國家隊的道館很大,操場比我們那個小學氣派得多,我突然就像一粒掉進大海的水珠,沒了方向。國家隊的教練很嚴格,第一天,我就成了道館的一個笑話。因為橫叉豎叉青蛙胯時,我的屁股沒有完全貼地。因為我只練了一年,而且年紀不大不小,韌帶沒有幾歲的小孩子那麼柔韌,下胯是我的硬傷,能夠成為國家隊的隊員,是因為我自己日夜不停堅持訓練換來的,但是,下胯這最起碼的基本功還是沒練到最好,教練對我期望很高,但這個環節讓他突然改變對我的看法。看着我微微撅起的屁股,他搖搖頭有些生氣地離開。
第二天,我突然受到「特別」待遇,教練安排三個年長點的隊員,專門負責給我壓腿,一個壓我左腿,一個壓我右腿,一個坐在我的屁股上,突然感覺襠部像被人活生生撕開一樣,雖然是寒冷的早春,只穿一件道服,豆大的汗珠像瀑布一樣流淌,鑽心的疼痛從襠部蔓延到整個身體。吃中飯時,我的腿像有千斤重,用手抓住樓梯才能前行。下午,又是幾個小時的訓練,晚上睡在床上,稍微一動身子就會全身劇痛。痛哭流涕一千次想過放棄,又一千次回到訓練場地。
半年後,有幾個二線隊員因為獲得全國比賽的金獎,成功晉級為一線隊員,免除一切學費,重新換了宿舍。我雖然因為年紀小沒參賽,內心卻很難過,卻無處傾訴,突然想到父母,那時候,父母為了陪伴我,在天津租房子住,為了有錢讓我交學費,他們擺一個小攤,我由於訓練緊張,也是很少去他們那裡,這天,我第一次休了一天假,與父母團聚。
爸爸心疼我,看到我腳上厚厚的老繭,打來一盆水,準備給我洗掉,但是費了很大的勁,卻總是洗不掉。那是踢板子的新傷舊傷和着凍瘡留下的,是不可能輕易脫掉的,他只好用鋼絲球,幫我擦拭,爸爸邊擦邊流淚,而我也突然崩潰,嚎啕大哭,媽媽也淚如泉湧,她安慰我說,實在堅持不下去,就回衡陽算了。我聽後眼淚又噴湧而出。爸媽以為我真的想回去,便說了好多安慰我的話。其實我的心完全不是這樣想的,我想的是金牌,我一直很希望得到全國比賽的金牌。
第二天,父母四點鐘就出去擺攤,因為我一年的學費不便宜,我知道他們為了我很辛苦,我卻沒有辦法。我也早早的就來到示範團,這天上午,教練示範旋轉360度踢板子。有些學員一分鐘能踢三十多個,得到教練的肯定。而我,因為腳被鋼絲球擦過,踢了幾下就脫皮,出血,疼痛難忍,才踢十幾塊板子,就疼得打哆嗦。教練見我休息一天還這樣,一棍子就拍下來,一摸,突然隆起一個大包。原來,今天教練換成鐵棍子,他嫌木棍子不夠用,而我,成了第一個領教鐵棍的人。
這個夜晚,我壓根沒怎麼睡着。我承認,我不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凌晨五點,寒冷的北京還睡在沉沉的夜色裡,我偷偷摸摸起床,穿上道服,來到訓練室開始訓練,雖然那裡沒有空調,北京的冷比不上內心練不好的痛,就這樣堅持每一天都比別的隊員多訓練幾小時,我想,只要堅持付出,一隻拙劣的小蝸牛,一定能學會在空中畫弧,漂亮地奔跑。
品勢訓練告一段落,開始練競技,正值冬天,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剛開始抬腿踢跳手腳都會發麻。那天,我正跟隊友一起訓練競技對打,猝不及防被他一腳踢到我的太陽穴上,錐心的疼痛讓我差點暈厥,而這只是小兒科,蒙着眼睛被幾個人圍攻的慘狀,我都無法用言語來敘述。這時候提議,去長城轉轉,去故宮看看,緩解一下緊繃的神經,第二天,他們都去了,就我一個留下,全國冠軍沒有拿到,我沒有心情幹別的任何一件事。早起單獨訓練競技是有挑戰性的,因為沒有對手。只能想辦法練出一種新高度,旋轉跳躍起飛,我給自己設置一個三米高的板子,在那裡掛一個蘋果,旋轉跳上去踢碎,這個辦法很差,碎蘋果弄得滿地都是,褲子上還沾上紅印,後來,我改成掛沙包,前後不知道踢爛多少個沙包,終於迎來了我在國家隊的第一次參賽。
功夫不負有心人,2011年中期的賽事中,我獲得個人特技第一,團體特技第一,並受邀參加歡樂中國行,吉尼斯中國之夜錄製。2012年全國精英挑戰賽,又獲得個人品勢第二,團體品勢第一。同年的全國冠軍賽上,個人品勢第一,個人特技第一,團體特技第一。9月,參加人民大學500人表演。此後3年,連續獲得三屆特技王稱號,特別是在30秒360度旋轉踢四十多塊板子,破世界紀錄,收入健力士世界紀錄大全。2014年參加墨西哥第9屆世界跆拳道錦標賽獲世界冠軍。同年受邀參加奧運表演,中國夢想秀節目錄製。
2015年春節,我同父母在北京過春節,一家人第一次去了長城,踩在堅硬的城牆上,我內心感慨萬千。在北京5年,一千多個日夜,我用汗水和眼淚澆灌,終於開出美麗的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