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小芹,聽起來是女孩子的名字,其實不然。當時上課,教到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裡面的女主人公叫小芹,剛好郭芹納的名字有個芹字,於是同學們也不管是男性女性了,乾脆就以「小芹」稱呼他了。
小芹來自西安,常常健身,是北師大武術隊成員,照理應該健壯才是,但好像胃不大好。有時看到他在操場雄赳赳的樣子,便有反差的感覺。有一個時期,學生們大串聯去了,學校較亂不知誰先發現的,說,中南樓女生宿舍那裡有空房。於是我和曹惠民、郭芹納就捲起鋪蓋,一起從我們所住的西北樓跑去,佔底層的一間房,三人同居;而先到的陳治政和賈耕生早就在我們樓上搶佔了一間,樓上樓下不必會面,從窗口伸頭一喊就行,彼此溝通好方便。
那時候,我們相處愉快,其樂融融。有時會有些同學,跑過來聊天,吃朱古力。可是,有一天,年少氣盛的曹惠民和郭芹納,不知為什麼小事爭論,似乎小芹說不過,一氣之下,捲起鋪蓋就回西北樓老巢去了。多年後重逢,胡聊時提起,他茫然,有這事嗎?
一九八六年,香港--西安首航線開通時,我被派去參團採訪,先住西安賓館,後轉到唐城賓館,有機會約見小芹。他來到唐城賓館看我,後來還陪我去鼓樓轉轉。路過新華書店時,看到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剛給我出版的散文集《回音壁》,特別開心,當即買了幾本,因為當時我還沒有收到出版社的樣書。那時交通極為不便,公共汽車很早收車,晚飯後他要搭尾班車,趕回地處近郊吳家墳的西安陝西師範大學,雖然依依不捨,也只好在街邊送他上車,揮手而別。
畢業分配時,他被分到陝西一個小縣城,說是照顧了。可是他並不甘心命運的安排,正好高校恢復招研究生,他便去報名,結果考上了,他一向喜歡古漢語,也頗有研究,後來成為陝西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以至中文系系主任。十多年前的二零零五年九月,他曾把他所著、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詩律》和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訓詁學》寄贈,讓我獲益良多。他古代漢語的成就不俗,曾多次為公祭黃帝陵撰寫祭文,廣獲好評。當年的香港教育學院在內地招標,選拔在校大學三年級學生去內地沉浸古代詩詞,他也中標成為導師。
他曾兩次到香港,一次是他在香港的女兒出嫁,我應邀參加在九龍都會海逸酒店他們的婚禮,和他及他太太歡聚過。去年初他來港,我們又相約見面,老朋友間,幾乎無所不談。他腸胃欠佳,脊骨似乎有些不利索。走了半天,終於在佐敦的一家素菜館就座,那時,春節剛過不久,我們座位旁邊,花盆裡插滿了粉紅色鮮花,倍增喜氣洋洋的氣息。有此美景,更多的是多年情誼,不免請侍應幫我們拍照留念。
但是,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別離的時刻終於來到,他堅持送我到佐敦港鐵站口,說,我就住在這附近,都很熟了,沒幾步路,你放心!再推託,我知道誰都走不成了,緊握了他溫暖的手,我離去。回頭只見站口人流不息,冬夜漸漸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