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我向來是個涼薄的人,不擅與人交往,亦不願與人交往,平日裡與家人、朋友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尤其是近些年,幾乎斷絕了八成以上的社交,只呆在山腳的小屋裡,安心地寫自己的字。就連寫字,亦只是自顧自地寫,不管他人喜歡與否。
前不久我與師父合作拍攝了一部院線電影《愛不可及》,因之又重新走進了人群,重新開始了社交。我們的電影參加了美國休斯敦第五十一屆國際電影節,因此到了休斯敦,意外地在電影節上獲了獎,此行順理成章地認識了當地的不少華人。Jamie便是其中之一。
說來慚愧,由於在休斯敦的行程緊湊,以及交流的華人同胞眾多,我對Jamie並無深刻的印象,亦未交換聯繫方式,直至回國之後,Jamie在網上搜索到我的微博,在微博私信留言給我,我們相互交換了微信,才通過朋友圈漸漸熟悉起來。我才得知Jamie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和我一樣喜歡植物,喜歡侍弄各種花花草草,她也和我一樣地收養了幾隻流浪狗,對牠們溫柔以待。她亦喜歡讀我的文字,對我在香港《文匯報》的專欄幾乎是每期必看,偶爾地給予中肯的點評。到了今年五月,我把那些專欄文章結集成兩本小書出版,Jamie知道了,立刻詢問書的購買渠道。後來,連我也不知道她是怎樣輾轉地通過朋友的幫忙,把我的兩本書都買到了,很開心地發信息告訴我它們「飛了半個地球,終於到了」。看到她極禮貌地徵得我的同意之後在朋友圈晒出我的新書的圖片,以及她特意標出了自己喜歡的一些書中內容的截圖,我心裡充滿了感動和感激,總算深刻地體會到了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之感。
記得有一年我和女兒到日本旅遊,回來時途經香港,從機場坐出租車到上水,一路和司機大佬閒聊,司機大佬本不健談,見我和女兒講粵語,卻很是高興,「傾偈」時便停不下來,又多了幾分親切。言談中說到「鄉音」,我便提起我在專欄中寫過的一篇講故鄉方言的《語言是精神的故鄉》,豈知司機大佬正是《文匯報》的熱心讀者,恰恰又讀過我的那篇文章,便「傾」得愈發熱烈起來,待我們到了目的地,連車費也不想收了。然而司機大佬對我的文章的認可已是對一個寫作者最高的讚賞了,最終我和女兒還是「強硬」地付了車費,收穫了滿心得遇知音的歡喜。
我的文友小艾和她的愛人都是職業寫作者,因相同的愛好走到了一起,他們的寫作方向不同,小艾多是寫散文和小說,她的愛人多是寫評論和學術文章。不同的寫作方向並沒有妨礙他們彼此對寫作的交流和互補,兩人在一起的時日久了,對彼此的寫作方式和風格也相當的熟悉了,偶爾遇上對方接到約稿寫不過來,他們亦會悄悄地替對方寫稿。有的文章寫完,時間長了,連小艾和她的愛人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誰寫的了。和朋友們聊到此事,有朋友便打趣,別的夫妻是在一起久了,面目相似,長成了「夫妻相」,而小艾和她的愛人卻是更高一籌,在精神上相知相融,連文字都有了「夫妻相」。
我想,文字上的「夫妻相」應當會比面目上的「夫妻相」來得更為長久,就像伯牙雖為子期摔掉了他的琴,卻不會妨礙《高山流水》永遠的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