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劏房住了一星期,記者漸漸適應蚊型居所,久而久之身體出現微妙變化,每時每刻、即使在寬敞的環境,也不自覺捲曲身體;心理素質也變異,一股莫名的自卑感席捲心靈,面對陌生人時總不敢昂然抬頭正視對方的目光,難道這就是「劏房症候群」?
再這樣下去或會「屈到病」,記者決定下班後不立即回劏房,先在樓下夜遊,趁機舒展筋骨和唞唞氣,無意間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名身材瘦削、皮膚黝黑、身穿破舊衣服的50歲男子,正在公園裏獨自飲酒,他豈不是記者同屋A房的大叔?記者頓時有一種共鳴感,「大家都不想困在劏房裏。」
之後,記者不時見到阿叔不論白天或晚上都在公園打躉。有天,阿叔在公園獨飲,記者上前打開話匣子,阿叔借着醉意卸下戒心,開懷與記者分享劏房「潛規則」,「除了基本租金,每間房有獨立電錶,每度電1元,月底要向業主繳交電費。」此時記者不禁驚訝回應說:「有無搞錯!業主向我收每度電1.5元。」
對於業主「大細超」,阿叔見怪不怪地說:「業主係咁㗎啦,貪得就貪,鬼叫我哋要租佢屋咩?」他憤憤不平地說:「我哋每月要額外畀100元作為公共區域嘅水電費,包括洗澡使用嘅水電同走廊燈,離晒譜,每日沖涼用得幾多水電?無啦啦畀多100蚊。」但他不知道的是,業主豁免記者繳付這100元。
他滔滔不絕繼續發牢騷:「我間房得40呎,咁嘅環境仲要2,700元租,係咪搶錢?」他透露,自己從事清拆工程,修例風波加上疫情,「已經無工開好幾個月,業主仲繼續撳住嚟搶。」既然無工開,為何記者每日見他準時中午就出門?他長嘆一口氣說:「如果唔係為咗要瞓覺,邊個想留喺間屋度?無工返嘅話,就落來與下棋的阿伯傾偈,飲酒飲到飽先返去。」
那麼家人呢?他語塞片刻,臉上流露神傷說:「疫情爆發後,成年都無返鄉下拜我阿爸。」大叔上世紀七十年代隻身由浙江移居香港,定居幾十年,照理大有資格申請公屋,何以淪為劏房戶?大叔欲言又止,呷啖苦酒再長嘆一聲,把內心不為外人道的苦澀也一併吐出來,也許,這就是「舉杯消愁愁更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