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因為裝修的緣故，這些日子在遠郊的新屋和市區之間來往得十分地頻繁，每次開着車子奔波在路上，從這頭跑到那頭，心裏總有點不一樣的感覺。
那天從高速公路上下來，照常堵在車流裏慢慢地向市區擠近，堵得久了，覺得車內有些悶，打開車窗，一股濃濃的汽車尾氣便撲面而來，空氣裏漂浮的霧霾味混合着路邊反覆治理卻不見成效的臭水河的味道，令本呆不由得乾嘔起來，又開始不停地打起噴嚏。難受了半天，便恍然：那種不一樣的感覺，是因為從鄉下回到了市區，又聞到了城市的味道。
記得有一次和歐巴開玩笑，我說我自己長了一隻農民的鼻子，雖然在城市生活了多年，卻一直沒有習慣城市的味道。我們玩笑的來由是因為一位我們都十分熟悉的朋友，她自小生活在鄉下，但她一直都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城裏人，她的理由很充分：一個是她從小就不愛吃稀粥，只愛吃乾飯，另一個理由，是她從小就喜歡聞汽油味，喜歡站在公路邊，陶醉在汽車駛過之後的味道裏。當然，在我們看來「汽車駛過」的味道大抵就是尾氣的味道，而對於那位一直認為自己是城裏人的朋友來說，那就是城市的味道罷。
與那位朋友兩樣，本呆一直認為自己是鄉下人，是道道地地的農民。母親是在外婆家生下我的，我出生後就躺在外婆乾淨溫暖的手心裏，呼吸的第一口空氣是鄉下的清新純淨的空氣。關於出生的記憶很遙遠，只記得我生在春天，百花盛放的日子，記憶裏我呼吸的空氣中是有着桃花和杏花的味道的。或許正是因為出生在鄉下，在春天，在桃花和杏花盛開的時候，所以我有了一隻農民的鼻子。
還未上學的時候多在山野間玩耍，本呆的農民鼻子很自在，山上的花草香，田間的泥土味，以及溪澗裏的水霧都讓人的呼吸暢順無阻，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感覺十分的美妙。到了讀書的年紀，校園裏的課室、圖書館的空氣都很自由，書本上的油墨味都是清新無比的，農民的鼻子也與人一樣歡喜。後來跟隨父親到了小城市，鼻子便開始受罪，聞不得汽油味，一坐汽車就暈車、嘔吐，再後來到了大城市，車子多了，便更是如此。聽說暈車的人只要會開車就不會暈車，便去考了駕照，開車的時候的確是不暈車了，但是開着車子在城市裏兜兜轉轉，尾氣和霧霾卻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的，於是便驚天動地地打噴嚏，有時候鼻子打出血來，把自己嚇得心驚肉跳，便不自覺地有些羨慕那位喜歡聞汽車尾氣的朋友來。
飛速發展的城市的空氣中充斥着愈來愈多的味道，我的農民鼻子便愈來愈不適應，便慢慢生了離開的心，最後在遠郊買了房子，想與滿是汽車尾氣和霧霾的城市保持更大的距離。
那夜在新屋的園子裏與同樣逃離了城市的阿嫂一起散步，她陶醉在滿天明亮的星辰中，我卻貪婪地呼吸着，讓自己的農民鼻子享受空氣的貴族待遇，一面祈禱着，期望未來的某一天，無論是在鄉下，還是在城市，農民的鼻子都能夠自由暢快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