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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返山村 遇新顏

2021-04-14

袁 星

時間在我和老家之間,輕描淡寫出了條無形溝壑。十天半月,偶爾回去一趟,闖入我眼簾的,盡是更迭,滿滿兩眶。在農村老家,我上小學時,一年四季就兩三件衣服。春夏秋的衣裳,幾乎就是那一到兩件。熱了脫一件,涼了添一件。冬天的衣服,一直都是那身拆洗縫補過多次的棉襖和棉褲。

7歲的衣服,不管買還是做,得按10歲的標準來。大一點的衣服,7歲穿了,9歲還能穿,只要不是太小,縫縫補補,9歲、10歲照樣穿。一件衣服,尤其袖子,常常磨得油亮油亮的,還時常破出許多羞澀的小洞,補丁摞補丁地護着胳膊。那時,夏天穿T恤衫的,一個見不着,光膀子的,卻到處都是。

換季的衣服是沒有的。衣服與季節,鬧了矛盾似的,根本搭不上關係。不管男女還是老少,全都是粗布衣服,頂多在顏色或式樣上有細微區分。姐姐的衣服給妹妹穿,哥哥的衣服給弟弟穿,男孩的衣服給女孩穿,在那時的農村,「小的撿大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時光,不僅攆走了許多記憶,還攆走了「破衣爛衫」。山村老家那邊,二三十年一晃過去,家家添了不下幾個衣櫃。一年四季,每季不下幾件衣服。而且,衣服不光年年換新,款式和質地,也變得花樣繁多起來。

衣服,伴隨年輪增長。一家人的衣櫃,頂得上小時候一個村的還多。舒適度,更是那時的夢裏都不敢奢望的。特別是那種帶補丁的,除了時尚引領,已根本見不到。

走的路,穿的衣,一直在伴隨時光流轉而改變着色調。窄了凹了,擴一擴修一修;款式不新穎顏色不搭配了,買件新的換上。路和衣,是村莊裏的兩個常見元素,它們的改變,適應着、融入進村莊的大節奏中。年復一年,變着,發展着,似乎是條不變的主旋律!

草房,半草半瓦房,灰瓦房。小時候,我們村的房舍,都是三間兩間一間的,高度也就兩三米,有些更矮。進屋門時,常常得低頭彎腰。門窗笨重,多是木頭的,框架請村裏的木匠定做,窗欞的孔洞則用粗紙黏糊。就算比較時尚人家的新房,也捨不得鑲上玻璃。

屋頂以野草苫蓋的居多。舊房漏雨新改造的,有一部分人家升級換代成那種粗糙的水泥灰瓦,有只更換一半的,看上去半草半瓦,也有全改的,成了瓦房。那時,全村二十幾戶人家,瓦房只有兩三家。地都是黃土夯實的泥地,雨天總上潮,像海水漲潮一般。

房子矮,門窗小,屋內透光差,陰暗潮濕是常態。之所以稱之為房屋,遮風擋雨,可以在裏面吃飯、睡覺和休息,或是定義的關鍵。

這些年,也就十年內吧,房子隨着寒暑更迭。一茬又一茬,老舊的草屋,被時光之鐮割除,一處也找不到了。洋氣的釉質瓦房,別致的紅磚房,氣派的小洋樓,一處處、一座座在原來草屋、石頭屋的地方,在新選址的平坦處,在公路兩側,靜悄悄站立起來。

寬敞、明亮、舒適,是山村新房舍的真實寫照。屋內窗明几淨,院外鳥語花香。住在村裏,藍天、白雲、青山、綠水,把鄉親們的心情襯托得輕鬆而美好!房舍挺起了胸膛,生活就更加帶勁起來!歌聲,也若幽谷蟬鳴,變得異常嘹亮。土地,是被一條標記農村的有溫度有色彩的線條勾勒圈劃出來的所在,是一處像碟片一樣能夠承載、演繹生活和記錄時光的鄉村「戲台」。 村裏人,永遠離不開田地。田地,就是農村的命脈,離開了田地的農村,或許將不能再稱之為農村,村裏人,也將不能再稱之為村裏人。

在我小時,村子周圍的地裏,種着各種各樣的莊稼。為了吃飽,家家留幾塊地種糧,至少一塊地種菜。菜地裏,種白菜、蘿蔔、鹹菜疙瘩。田地裏種小麥、地瓜、穀子、玉米和高粱。種菜是保障家裏有菜吃,不用花錢去買。有時,掏錢去集市上買,也很不方便;種糧食是為了餬口,就算不買糧吃,也能勉強維持,餓不着。那時的地,沒現在多,卻被拾掇得乾淨整潔,十分鬆軟,可以毫無顧忌地赤着腳去踩。地少,種的莊稼卻很雜亂,隨意性強。這兒一塊種白菜,那兒兩塊是小麥,鬆鬆散散的,一年年亂着,不成規模。

隨着生活條件的好轉,村裏種菜和糧的已愈來愈少,逐漸朝着規模化、經濟型轉變。梨園、蘋果園、山楂園、桃園,漫山遍野,成片成片聚在一起。至於糧食和蔬菜,附近集市上有,村裏的超市也能買到,不需自己再種。

這些年,村裏人的變化,是「跨越式」的,靈動如水。三十多年前,村裏人是質樸的、憨厚的、勤勞的,但思想是保守的,思維是固化的,或有棱有角,或笨重沉悶,像冰。父老鄉親習慣了種地,習慣了土裏刨食。

窮則思變,這類法則,在那時的村裏往往行不通。春種忙,秋收忙,夏天鋤鋤草,冬天整整田。其餘空閒,三五個人圍坐在一起拉呱、喝茶,從不想着幹別的,也想不到幹啥。

父母親那輩人,在土地裏摸爬滾打。思維的圈子,也被土地狠狠盯住。到了我們這代人,土地的概念淡化了,開始與其漸行漸遠。年輕人不再像父母那樣,整日扛着钁頭、鐵鍁、鋤頭下地幹活,而是一年拿出大半年時間外出務工。家裏的農作物,在農用車和眾多機械設備的高效帶動下,短短三兩個月就收拾妥當。農閒,不再是一種現象。一閒下來就圍坐一起喝茶、下棋的,尋遍村中各處,竟難覓蹤跡。

年輕一代,思維跳出了土地的枷鎖,把土地高效化,把時間和精力從農閒中徹底抽離出來,去城裏創造更多財富。這種變化,跟老一輩人是講不通的,是跨越式的。水,終究是比冰靈動的,柔軟的,潤澤的,溫暖的!

三四十年間,勤勞化作的溪流,一直在地裏脈動,滋潤着泥土的色澤和味道。那處僻靜的小山村,除了地理位置沒變,其餘都在陪着時光賽跑、變遷。

跑着跑着,衣多了,房闊了,地沃了,連人的思維,也被時光的車輪,碾軋撞擊出無數火花。而每一朵火花的綻放和呈現,都在點綴、烘托着那片小天地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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