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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9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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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寫板•她倆的名字是紅和虹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9-01-09]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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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愛華 作者簡介:曾於○七及○八年獲青年文學獎。夢想和玩具熊赤腳赴遍全世界,在旅途中跟陌生人說:「I am a writer.」

 在乾冷空氣中,白紙不經意劃過的手指。她時常獨自在夜風中顫抖,偶而她彷彿凝望著我懇求我給她一個擁抱,向著我走來,走著沒完沒了的路,卻一直未能走到我跟前。

 虹很久以前就知道,她沒有選擇,她名字叫虹,雖然有些時候,朋友會叫她藍、紫、綠或是黃,沒關係,名字不重要。虹有一個妹妹,叫紅。一天,紅死了,虹跟我說:「我很想念她,可是我倆這輩子是沒法見面的了。」

 我也一直在想念,想念紅。紅很美,美得令人無法屏息,她的身體她的情感她的生命彷彿都是火紅的浪潮,讓人猜測不了只能站在一旁觀賞而心癢。紅,曾經是愛著我的,我時常在夢裡看到她捧著自己的心臟,心臟血滴滴流在地上還在跳動,那麼的鮮活。她走到我跟前說愛我,而她所能獻上的只能是心臟,毫不性感卻重要。在城市的角落裡,尤其在電車的車軌上,我時常看到午夜的她跟著車軌散步,沒有心臟卻走得穩當。髮絲長長落在腰下飄動,她有六年沒有剪髮了。大概紅不願意再剪髮了,上一次她在髮型屋裡,看著一條又一條的髮,紅的金的,掉在地上她眼淚就流下來。最後她把髮都執拾起來,拿回家,好好地擺放。

 紅在一家照相館裡工作,每天看著陌生的樣貌和表情,誇張的動作和失衡的真實跟幻象,把它們沖印成觸摸得了的相紙。她漸漸發現了許多公式,可以計算微笑角度的方法,眼睛和面部的比例,嘴唇的厚度。大概紅對於面貌和表情已不為所動,直到她死後,虹和虹的丈夫進佔她長年用金綠色的門鎖緊封著的房間,才看到許許多多陌生人的照片貼在牆上,整齊有序似乎根據著甚麼而排列,有紀念館的意味。紅大概曾愛上那個男孩,牆上特別多他的照片,都是她偷拍的,男孩赤裸的上身,他的眼睫毛,他的眉和曈孔,都被紅放大貼在床頭上。

 「紅,為甚麼你的髮染得又紅又金呢。」那男孩曾經問。

 「當我洗澡前一絲不掛的望著鏡子時我就在想我是誰,我看不出我跟別人有甚麼分別。我就那樣盯著自己,兩個小時。」紅這樣回答。她親手把自己的頭髮染成金又染成紅,然後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她忽然發覺,對於不能自主的肢體,她終究能做些甚麼來讓自己在自己的身體上留下痕跡。

 紅死前的幾年,我跟她在夜下的海邊散步。她跟我提到她的葬禮,所有人都坐在木椅上微笑,周圍擺滿花束,長長的紅氈上,將只有她獨自流著淚。我沒說甚麼就牽著她的手,在一卷一卷的波浪聲中,我因不懂得怎樣將語言拼湊而不知所措。她突然猛地掙脫了我的手,定晴盯著我,就是那一次,她衝到我跟前瘋狂地嚷得失聲:「我愛你可我所能為你做的就只是獻上我的心。我的身體我的肢體我的皮膚我的髮,都只可以只能夠屬於我的。」

 沒多久紅就消失了,消失得乾淨俐落,我時常刻意走過照相館和她家的附近,問過許許多多認識她的男生,他們的反應都似乎不曾認識這個人似的,只有我,大概因為那夜所以我還執著於她的話語她的表情她的動作,我不輟地尋找。我猜,這不是愛;這只是像謎一樣的遊戲,或是像遊戲一樣的謎。紅的消失讓我跟她見面的機會反而更多了,在夢中,在夢中她沿著電車路軌前行,捧著血紅的心臟向我走過來,我從沒有這樣清楚地看過心的紋理,那天生獨特的花紋恰如樹根。

 終於有一天,我在唐樓外的小巷看到了紅,我扯著她的手,喊:「紅。」 

 她推掉我的手,驚訝地看著我問:「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你不是紅嗎?」

 「對。但我不認識你。」

 我看著她亮黑的短髮,沾上淡橙胭脂的兩頰,豐盛的嘴唇。一個穿著西裝有著藍色眼睛的外國人突然走到她身旁,右手抱著她的腰然後抿起嘴死死地瞪著我。她吻了那外國人,說了幾句話,就看著我:「你是紅的朋友吧?我是虹,不過是彩虹的虹,我是她的姐姐,她已經死了。」

 紅已經死了,可是我每晚都能看到她鮮活地踱來踱去。那個外國人拉著虹的手就要走,虹用她那雙塗抹了紫色眼影的雙眼示意我跟著她。我們走到紅消失前的家門,那男人抽出一條淡綠的鑰匙,開了門,門角掛著的一串銀鈴聲在呼叫,那個男人就先踏進紅的屋內,一陣煙塵飛揚過。客廳所有的東西都好端端擺放著,一本Ted Huges的詩集懶洋洋地敞在沙發上,裡頭還夾著一張書籤;半杯水擱在茶几上,還有一隻音樂CD倚在旁邊。我能嗅到紅的氣味和呼吸,她就坐在那兒屈起膝發呆,轉過頭來突然發現我的存在就凝望著我,然後逐漸化成透明。

 那個外籍男人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掀開那本詩集,虹靠著他聽著他用粗野低沉的聲音朗讀白紙上的詩歌,那是作者寫給他前妻的情詩。我逕自走到虹跟前,她的雙腿,淡棕色的緊緊靠在茶几上。

 「所以,紅是怎樣死的。」我問

 「她是自殺的。」

 「自殺?」

 「她把自己關在好擠逼的衣櫃裡,緊閉著門,燃起炭來,就暈過去。」

 虹又說:「說真的,別悲傷,那是她想要的。」說罷,她吻了那男人一下,那男人因為未能聽懂我們的對話所以也說著我聽不明白的話語。虹告訴我,她結婚後將會搬到這兒來住,她未婚夫(也就是那男人)是設計師,會把這裡粉飾:灰塵會飛滅,陳舊的傢具衣櫃窗花都會被換掉拆掉,她丈夫將會把這兒修飾得艷麗,那將會是新的氣息。

 虹的未婚夫走到房門邊,撥動左手要她跟他往房間去。虹從一個櫃裡拿出一本照相薄,裡面是紅的照片,遞給我說:「你還是走吧。」

 「你的頭髮,很黑。」

 「沒法子,天生的。」她牽起嘴角笑著說:「黑色,最保守而安全。」說罷,她轉過身就往房間走過去,一步一步的,不清楚是否我的幻覺,我好像見到她曾經回過頭來。反正,就那次以後,我再沒見過她,夢裡我再也遇不著紅。

 只是偶而,虹會穿著白色恤衫,黑色的套裝,在高樓間的夾縫擠擁而過。人潮中只有她的心是空的,讓我能把她認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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