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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智德
八十年代另一家常去的書店,是貽善堂書店,位於奶路臣街與西洋菜街口一幢唐樓的二樓。那時逛書店的選擇多得很,田園、樂文佈置明淨;南山、五車感覺古樸,而作為一家新書店,貽善堂未免過於散亂,書種亦蕪雜,靠窗一整架書甚至蓋著灰塵,長年如是。
但人的喜好是很難解釋的,我就是喜歡這家書店,下課後,它總是我逛書店的第一站。其實貽善堂也有許多好書,店主對現代文學有獨特口味,除了當時常見的五四作家選集,還穿插不少南洋作家的詩集文集等。
書店面向窗戶的橫樑上,高掛著「貽善堂主人」的半身黑白遺照,還有些題字,大概是銘傳或格言之類。穿著唐裝的貽善堂主人頭髮半白,臉形豐腴,淺露微笑,無論走到書店哪一角落,他都親切地看著你。他好像有許多未看完的書、未寫完的信,我總想像有關他的故事,一切未完成的,就由我來接續。
店主似乎是外省人,有時晚上或假日下午,他的兩個女兒會來幫忙,他們三父女就在店內以不知名的方言閒話,像一種音樂。我唸中一那年開始逛這家書店,直至唸完中六,到外地升學時,它仍然安好,那時社會格局不常變化,許多店舖都在同一地點維持多年。但翌年寒假我從外地回來,推門赫見這裡已變成另一家書店。「橫樑懸掛貽善堂主人的黑白遺照/鑲嵌在歷史裡的微笑不真實/卻比真實可信。從不知名的歷史/延續至他所凝視的雨後,無論初春和冬寒/我都會到來,成為他的信使/未寫完的信,由我來延續/替他傳話,說故事給我心中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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