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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
一隻不知名的鳥飛到墓前的鳳凰木上，休息了一會兒，又拍著翅膀，躍上天空，不知飛向哪方向。牠從何來，到何處去呢？
小時候，每當所養的小雞回家「去了」，我便會自然而然地哭個不停。外婆說：「小雞找母雞媽媽去了。」
「我要找牠，我要找牠……找牠。」
「牠們生活在地球的另一方，很遠很遠，我們不能到啊。不要哭，你可以寫信給牠。」
哭是止了，而期待和思念是不會停止的。我等著小雞的回信，可是牠始終沒有寄信給我。
後來我從卡通片中學懂「去了」是「永別」的意思。然而我不停地想，牠到了哪裡而不可再相見呢？可是，我想不通。
你會在早上出門時，向爸媽說再見，又會在晚上回家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你會與朋友說再見，幾天後又在街上再遇；你會在走進室內時向影子說別，不一會兒又與它碰上，並一起同行。對於永別，你沒有切實的體驗。是否如同看不到心愛的卡通片般不快呢？會不會畏縮在桌子下呆坐、嗚咽、嚎啕大哭呢？外婆會不會喚你的乳名時，你便會乖乖站起來呢？你會不會抱著她的雙腳，讓她撫摸著頭髮呢？
我在歷史課知道「死亡」是「永別」的近義詞，老師提及項羽入咸陽時，殺秦卒二十萬；八王之亂同室操戈，諸王皆亡……死亡於我來說只是書本上的一堆數字，黑色的印墨彷彿是乾癟的血跡，偶然滲出恐懼和奇想。
你想問老師遭殺害的人到哪裡去，卻擔心問題幼稚而不了了之。也許你會在一息之間似有還無地明白了死亡。死亡是人生的歷程，像歷史書上的文字，永遠記載在某個空間之中。不過，那些書本並沒有提及前人死後的生活。你再次沉沒在幻想的大海之中，欲說話而無聲，欲聽言而無音。
無聲無音會不會是死亡的徵兆呢？我在病床前呼喚奄奄一息的外婆，她卻仍然沉睡著，與我的距離似乎很遠。只有微弱的呼吸和偶爾顫動的手，才能讓我知道她仍然活著。床沿前，心電圖如我的思緒一樣，在起伏波動。
死亡是生榮的相反嗎？生是一種存在和擁有，死後還會存在、或是永遠消失呢？死亡會像衰老一樣嗎？衰老有一個漸變的軌跡，你可以從鏡子裡看見妙麗的青春氣息漸漸地從臉上消減，但你能不能在鏡子裡觀照死亡呢？死亡會像生病般能康復過來嗎？病分為大病、小病，死亡有沒有大小分別的呢？
你和我應該知道死亡只有一次，有人走過死亡的邊緣，卻不可能從那個國度走回來，因此無人告訴你死後的事，死亡的影像是月亮，由遠而近地徘徊在黑夜中，神秘而迷離。
小時候以為在傷感時便可以抱著外婆的雙腳，現在只能獨自面對了。抱頭痛哭換不到她的生命，大概只有棺槨裡的人才找到死亡的答案。死亡的迷思終會得到答案，但非等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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