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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 方
Chales是美國新澤西人,很高的個頭,結實的身板。臉像所有西方人一樣,瘦削,骨骼分明,一雙彎彎的眼睛,看起來好像總在笑。他2008年來到中國上海,在一所國際學校教英文。吃飯聊天問到他對中國的感覺,他說,非常好,特別是吃的,在這裡不會怕挨餓。我詫異的看茈L,挨餓?由此引來了他遠赴馬紹爾群島做志願者的故事。
Charles是美國杜克大學畢業的雙學位生。他最初的理想是當醫生,所以大學的第一個志願他選擇了生物,但不久他發現自己並不適合當醫生,於是又修了一個他喜愛的政治學學位。快畢業時,他感到工作經歷對他繼續深造很有必要,於是在互聯網上他敲出了「海外教學機會」,出現在他眼前的第一個信息就是馬紹爾群島志願者的教學機會。這是由一個美國國際慈善機構組織的,沒有工資,但為每個自願者支付往返機票。
去一個漂泊在太平洋上的島國,一片湛藍的海水和島嶼上的椰樹該多麼的美麗和浪漫!可是寫在工作介紹中的句子又是那樣震耳欲聾:沒電,沒電視,沒電腦,有時候沒食物……這又將是怎樣的一番挑戰?
他要去執教的那個小島是馬紹爾群島中的一個島上僅有居民150人,學齡人口50名的小島。Charles的旅行從紐約開始,他先西飛六小時抵達洛杉磯機場,然後在那裡轉機到夏威夷,從夏威夷再換飛機然後才飛抵馬紹爾群島的首都馬朱羅環狀珊瑚島。在這裡,他參加了為時一個月的培訓,培訓主要教授如何和當地人交流,應急及當地的文化。一個月後Charles又開始了再一次旅行,他搭乘一艘很大的船,船上載滿了貨物和人,上面沒有座位,人像堆積在船板上的物品一樣坐荂C有時候到港貨物卸下以後,人還可以躺下來。如果有直航的船,從主島到Charles工作的小島需要15小時,但是這裡從來就沒有直航的船。因為這個島國是由二十個大大小小的島嶼組成的,船是每個島嶼相互間交流和交易的唯一工具。
船上總是帶有很多糧食、食油、醬油,有的時候還要帶水泥、工具等給某些要基建的島嶼。第一次搭乘這條船,Charles在沿途的五個島都停靠過,花了三天的時間他終於登上了那座他要工作一年的小島。
放眼望去,小島好像飄浮在浩渺的太平洋上,即使不在飛機上,Charles的腦中也出現了「滄海一粟」的形象。一下船他就被當地人包圍了,他們早就聽說一個年輕的美國老師即將到來,孩子們期盼了無數天。他們在船到達以前早已望眼欲穿了,可是當Charles帶茪@臉燦爛的微笑走向迎接他的人群時,那早已擠上來的孩子卻無不羞澀地閃到大人的身後。
島上的房子都是用椰樹的樹幹搭成的草棚,好像一頂碩大的草帽。Charles被安排住在當地一個家庭中,那個有十二口人的家庭給他備有一個十平方米的房間,房間中一扇小窗用樹枝撐起向外張開,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房間裡沒有櫃子,沒有桌椅板凳,床就是一張草蓆,物品全堆積在地上。當Charles將自己的行李箱放在地上時,整個旅程中他第一次想到了在新澤西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家。
窗上沒有窗紗,蚊子飛蟲可以隨便進出,蓆子上有時還會有蜥蜴相伴,但很幸運,Charles說有時候早晨醒來他發現手臂上全是疙瘩,紅腫成一片,但他竟然沒有任何感覺。
這個島上的公共設施只有一間學校,兩間教堂。只有在學校和教堂裡才有椅子和桌子,島上大部分的人家都沒有鐘錶,是鐘聲提醒島民上教堂和學校的時間到了,人們由此來識別時間。島上共有三個鐘,三個鐘由不同的人掌管,一個掛放在學校,另兩個分別掛在不同的教堂。鐘發出不同的聲音,Charles初到島上,總是混淆三種鐘聲,兩個星期後他就再也不會聽錯了,因為那是島民們唯一共享的聲音,黎明時響徹在島上的鐘聲就是島民的音樂。
學校裡只有三個老師,其中一個是校長,一個校長夫人,他們都兼課也同時在學校裡兼養四個孩子。所以正常上課的老師就是Charles。他在一間教室裡,要教五個年級的學生。主要是英文,數學和歷史。當然這需要極大的耐心和非凡的熱情,他說他用了很長時間和孩子們打成一片,起初,給小孩子們講故事時,他們圍坐一圈,但這個圈很大,每個孩子都又好奇又不敢接近他。後來,他的故事將孩子們引入另一個境界時,一個小男孩坐過來靠住他,然後另一個也慢慢移過來,後來學生們就都擁上來,甚至大膽地用手摸摸他腿上很濃密的卷毛來感受膚色和種族的不同。
開始是學生稀稀拉拉的來上課,後來是學校的鐘聲一響,不出五分鐘,課堂裡就坐滿了人。到後來小學生們甚至還跑到他住的地方,在門外等他洗漱。島上的孩子充滿了對外界文明的好奇,他們瞪大了眼睛看Charles在剃鬚前用噴頭一噴就滿臉泡沫,當他將泡沫塗滿整個臉面,將眼睛都淹沒了,孩子們嘰嘰嘎嘎地笑起,等到Charles將噴頭對準其中的一個噴一下,那被噴的孩子會驚跳起來,跑出去很遠。這當然會引起大家更前仰後合的哄笑。
那裡是一個像母系氏族一樣的社會。島上基本沒有工業,婦女承擔主要的勞動,她們砸椰油,做椰肉,捕魚,相當勤勞。在圓月的晚上,夜晚也是白天,婦女們就在月光下繼續工作。島上的家庭也不大穩定,基本上沒有婚姻,男女在一起有孩子了就一起生活,男的過厭了,留下孩子,離家出走,女的再找到相愛的男子接到家。前一個男子留下的孩子將新加入的人員叫爸爸。這樣的家庭沒有什麼禁忌,留下的孩子和新的爸爸和平相處,但他們也知道而且可以自由地與親生父親來往。島上沒有電,有些稍稍富裕的家庭買來用電池充電的馬燈。但由於電池也不易買到,所以即使有燈也只是在特殊時間才用。
島上吃飯也很簡單,沒有天然氣和煤氣灶,居民在沙地上挖一個坑或在地面上用樹枝架起鍋,用撿來的椰樹枝當柴火煮飯。最常見的食物是麵糊和小魚煮在一起。在颱風颳起,大船一兩個月都不能抵達的季節,有時候吃光了米和麵,當地的人就只能吃椰子。Charles在島上的一年內經歷過兩次飢餓,他每天和島民們一樣,喝了椰子水,就吃椰肉,然後在椰肉再也吃不下去時,他餓得腰都要直不起來。
在島上的大部分夜晚,Charles都是坐在草棚外的沙地上和他的家庭(他總是親切又驕傲地稱他住過的家庭為「my family」)聊天或講故事的。然後在習慣早睡的島民入睡後,他打開自己的頭燈(綁在頭上的用電池充電的燈)開始看書,三百六十天他都是這樣過的。
回到美國,當他給家人講述在島上的有趣故事時,媽媽不時地流淚,她告訴他在互聯網已發達到如此的年代,他的父母兩個月都得不到兒子的半點音信,媽媽說這一年父母是怎樣地在期盼和焦慮中度過,你知道嗎?心,都要等碎了。
Charles現在的工作是帶薪的,但他依然不停止地在全世界範圍內尋找當志願者機會。目前他正申請去印度一個偏遠地區義務建學校,寧願放棄目前的工作去做分文不取的志願者。他謙虛的說:「我就是喜歡做從無到有的工作,那樣容易看到結果。」這時,他的眼睛又彎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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