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有人說笑應該把「護士節」改為「護工節」，南丁格爾那些苦活，現在都歸護工了。 資料圖片
陳曉鳳
有人玩笑說，應該把「護士節」改為「護工節」，為南丁格爾樹碑立傳的那些護理病人的苦累活兒，在現代中國醫院裡都歸護工幹；護士則「清高」地坐在護士檯裡，只負責點滴、打針、發藥等輕鬆的技術活兒。
在北京各大醫院病房，隨處都能看到那些身著淺藍色護工服，守候在病床前的護工身影。她或者他，不久前可能還在鄉下收割莊稼，一張火車票就把他們帶到了城市，成了各大醫院不可或缺的角色。
只要經濟條件允許，北京人家有老人或重病者住進醫院，頭件事就是要請個護工。再強健的人晝夜守在病床前也會疲憊不堪，且多數家屬還要上班。醫院負責護理病人的年代，已成為遙遠的回憶。
護工公司應運而生
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開始，護工行業就從強大的需求中興起。開始是個別、個體的行為，隨後有了小型護工公司，現在北京規模最大的護工公司已有員工二千名左右。一個大護工公司，往往能承包幾個三級大醫院的全部護理業務。比如中醫研究院骨科研究所下屬兩所醫院的護理業務，就都由一個公司承包。
護工成分95%是農民，流動性極強。不少護工從沒簽過勞動合同，也沒有任何社會保障。護工公司的角色類似包工頭，檢查身份證，進行簡單培訓後，護工就被派去病房上崗。護工公司靠管理費贏利，也得給醫院交納管理費。
管理費一般佔護理費用的五分之一左右。如果病人每天交75元護理費，護工最多得60元，其中至少有15元被抽走成為管理費。目前的北京醫院的護工費每天在70至90元之間，且呈繼續上揚趨勢。有老年人因為長年離不開陪護，收入中絕大部分都交付了護理費。護工費成為病人的沉重負擔，然而卻不僅是護工公司源源不斷的利潤來源，也是醫院的創收渠道。
年薪過萬
護工絕大多數是已婚農村婦女，她們曾在老家養育兒女，操勞家務、農活，個個成熟健壯，不懼怕照料病人的髒累。她們靜靜地坐在病床邊，微黑的雙頰還帶著新鮮的紅潤。北京人感覺熬人的護理，在她們眼裡卻比種地強多了。起碼風吹日曬不著，也不用滾在泥裡水裡，還能賺來實實在在活錢。
一個經常在崗的護工，年收入在1至2萬元之間，比種莊稼合算得多。一位護工算過賬，她全家在鄉下種一年地，刨去成本後收入還沒她一人在醫院當護工賺得多。當護工不需要複雜的專業技能，只要耐心、細心加上不怕吃苦。由於進入門檻低，護理成為許多農村婦女進城打工最易進入的行業之一。她們老鄉帶老鄉地來到北京，有時一個病區就有幾個同鄉。
隨著需求增加，男性護工也更多出現在男病房。有的夫妻兩人都在同一個醫院當護工，合力賺錢之外彼此還能照應，孩子當然就留給家鄉的老人了。
一萬多元的年薪絕不是好賺的。得忍受與親人的長期離別，要24小時守在空氣混濁的病房中，沒有節假日和法定休息時間，長年睡不了一個囫圇覺。
護工之苦
護工的全部家當就是一張統一發的摺疊床，或一塊用來睡覺的窄木板（公司都要收壓金），簡單的梳洗用具，上活兒時提著這些「家當」到病房。一般危重或手術後的病人才會請護工。頭幾天最艱苦，要盯著監測儀和點滴，要按時給病人服藥、測體溫，整夜難合眼。一位護工說，她曾碰上過一位能折騰的老太太，晝夜不停地把她支來支去，結果她三天三夜沒合眼，臉都腫了，公司不得不趕緊把她替換下去。不少病人覺得既然公司打出「24小時陪護」的口號，護工就應該不分晝夜地聽候支使。
再苦護工也不會輕易離崗。中年護工一般都在老家有三四個孩子。子女的學費，老人的醫藥費及家裡種種開銷，都指著她當護工的錢。只有在收割季節或者春節，護工才回家一次，平時只站在醫院走廊上用手機與家裡聯繫。有40多歲的農婦，已靠當護工的錢給兒子娶上了媳婦。即使當了奶奶，依然年富力強者仍然在當護工，以賺錢補貼後代和給自己養老。
為了多賺錢，護工要盡可能地降低支出。有位護工告訴我，她每天就花1塊5毛錢買三個大饅頭，菜就是鹹菜。在蔬菜便宜的季節，護工會買一堆最賤的元白菜，在水裡汆一下拿鹽一拌就是主要副食。出於同情，有不少病人就負擔起護工的伙食費，還有病人家屬帶來糧食、水果與蔬菜等送給護工。對每一點點物質幫助，護工都會表現出淳樸的謝意。有些長期住院的患者，年節時還會給工作出色的護工發紅包。
同行激烈競爭
雖然都有基本培訓，護工之間的護理質量卻差距甚大。有的護工兢兢業業成為「搶手」的專業人才，也有的護工偷奸耍滑常被病人辭退。有的護工晚上顧自睡覺，任憑病人把床都尿透了；還有的護工，上班一走就是幾個小時不見人影。一些病人即使不滿意，也因怕報復不敢得罪護工。因為不放心，不少病人家屬雖請了護工，也還是一有空就跑來醫院陪在一邊。
護工之間競爭激烈。口碑好的護工活兒接不過來，口碑差則經常沒活兒幹。由於護工資源短缺護工公司不敢輕易炒人，只得把差的護工派給不了解情況的新病人。北京的護工大多來自河南與甘肅，甘肅護工的口碑更勝一籌。病人找護工往往開口就說：我要甘肅的！
護工是醫院的最底層，一個20多歲的小護士都能跟40開外的護工摔臉，若是不小心出了差錯，動不動就可能被護士長臭罵一頓。護工怕的不是挨罵，而是上不了活兒。一位河南中年女護工說，要是沒有活兒幹，她就跟流浪貓一樣，「活兒」就是她的家。
護工現象之無奈
對許多人來說，用護工是不得已的選擇。他們不明白，為何有專業訓練的護士不能擔任起護理病人的工作？
專家認為，醫護比例倒掛是「護工現象」的根源。衛生部調查顯示，全國696所三級醫院平均一個病房護士最少護理10至14名病人，最多甚至超過30名病人。而在美國，一個註冊護士負責6至8名病人。正常狀態下一家醫院的護士應是醫生的2至4倍，而中國多數醫院醫護比例遠達不到這個標準。中國衛生系統並沒有在護理隊伍中引入護工編制，用護工只是解決護理難題的變通之法。
在國外醫院，病人護理全部由護士承擔，護士收入標準由行業協會牽頭制定。而在中國，由於醫院主要靠醫生「創收」，並不重視護理帶來的社會效益。為了降低成本醫院都精簡護士編制，造成護理環節的脆弱與斷裂。
長年熬夜和不規律的生活，把不少護工的身體都搞壞了。年紀較輕的護工多數不打算在這行幹一輩子，而是要尋找其他留在城市的機會。那些為人可靠的，可能被病人請回家當家庭服務員；較年輕較有文化的，也可能走向其他行業。在望京醫院認識的一位護工，就因相貌姣好能說普通話被病人家屬介紹到首博（首都博物館）。先是打掃衛生，理想是要當講解員。
護工，一個無奈卻不可缺少的行業。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