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尾(作者簡介：大學中文系三年級，曾出版散文集《消隱》。)
衛嘉晴當初知道林文偉這個人的存在，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情況下。那個時候，他仍是一個中六學生。
「夠了，我不想聽你解釋。」
掛線後，衛嘉晴只感到一絲悵然，沒有過往那種又愛又恨，夾雜憤怒和傷心的複雜感覺。他還不想回家，於是漫無目的在街上走，他覺得街上太吵，便走到市政大樓的公共圖書館胡亂踱著步。他走到「短篇小說」一欄書架前，隨手便抓起了一本鮮橘子色硬皮封套短篇小說集。
他喜歡橘子色，香港最具人氣的玄學大師蘇三三也說過屬雞的人今年的幸運顏色包括黑色、紫色和橘子色。他大概記起了這點，於是在長長一排書堆裡把這本橘子似的小說抽出來。他有時比女性和老一輩的人更篤信於這些所謂玄學。《日記裡的男人》，這究竟是一本怎樣的小說啊，衛嘉晴想著，翻到書底，找到了作者的筆名─橘藍，覺得很特別，便立刻決定把它借走。
步出圖書館一刻，他的心情經已愉快多了，捧著手中這本橘子似的小說集，他的心情居然前所未有地感到舒暢，他想趕快回家細閱此書，因為直覺告訴他，看這個作者寫的故事一定能帶給自己甚麼啟發，甚至，會影響自己很深。
後來發生的事，又一次驗證了他直覺的準確。
口袋裡的手機不停震動著，衛嘉晴卻無意接聽。
他很早已經發現自己不喜歡女人，但他並不確定自己的性取向是否真的與一般人不同。大概在他身邊出現的女性不符合他的擇偶條件而已？他一直對身邊出現的女性不感興趣，而且抱著不刻意結識女性的想法已很多年了。直至升上中六，認識了同班的陳汶，他始肯定自己的而且確喜歡男生。
一個學期以來，他與陳汶及另外幾位男生已經建立了很深的友誼。有一次陳汶約衛嘉晴到他住處附近的籃球場見面，「就我跟你，一點見。」衛嘉晴幾乎聽得見自己怦怦起伏的心跳聲。衛嘉晴心中有數，他一直覺得陳汶知道自己對他有好感，有時他會把自己手中喝過的蒸餾水搶來喝，又會說著似是而非的說話，諸如︰我不喜歡女人，你呢？這類的話。
衛嘉晴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緒來到球場，看到陳汶穿著一件寬身白色背心，墨綠色及膝板仔短褲，在籃板前射著球。熾烈的日光照亮著陳汶，陽光下，他兩臂的肌肉比平日更明顯袒露出來了，連汗水也帶著閃爍的光彩。衛嘉晴突然生起擁抱他的衝動，在球場的石階上，他幾乎因為站不穩而向前仆倒，直至陳汶的球緩緩掉落在衛嘉晴的跟前……
衛嘉晴居然又記起了那一天，在他經過這個球場的二百一十三天裡，幾乎每次都想起陳汶那天是如何令自己心動得無法按捺。但這次爭吵以後，他居然找不回當初的心跳感，對於與陳汶的關係，他覺得是時候終止了，他心裡倒是感謝陳汶讓他認識自己更多。他的確喜歡男人，但更明白男人與男人跟男人與女人的感情一樣，有很多事情足夠令一段感情走到盡頭，俗套說一句，感情無法勉強。
在穿過球場回家的路上，他想︰如果他再打來，我要跟他說再見了。他立定決心，感到豁然開朗。
夜裡，衛嘉晴翻著橘藍的小說集，赫然發現書中二十個故事中有三篇關於同性戀者相愛的故事，他一路讀著，讀到兩個男主角能排除眾議走在一起，又讀到主角如何向摰親坦白自己的性取向，讀到男主角如何申請到外國註冊結婚的情節等等，他內心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讀這本小說集之前，他甚至未曾聽過關於這個作者的一切，但當他合上小說的一刻，他立定主意要知道這個作者更多，他採用最直接的方法，在雅虎搜尋器上輸入橘藍這個名字，一頁頁瀏覽……終於找到了一個簡略的作者簡介──林文偉，筆名橘藍，1973年生於香港，香港大學哲學系學士畢業，及後留學於德國杜因伊斯堡綜合大學。曾獲香港青年文學短篇小說獎公開組冠軍、全球華文青年文學新詩獎高級組季軍，著有《日記裡的男人》及《鏡的倒影》……現於香港大學哲學系任高級講師。
這以後，衛嘉晴心裡一直想結識橘藍，林文偉。後來衛嘉晴在申報大學的表格上，豪不猶豫地把香港大學哲學系填入第一志願。
（四之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