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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達臨（上海大學社會學教授，中華性文化博物館館長）
在中國「文化大革命」的荒唐歲月中，發生過一起由江青等「四人幫」炮製的鬧劇。安東尼奧尼是個意大利的電影導演，他來中國拍攝的有些電影鏡頭被認為是反華的、侮辱中國的，於是被批判得體無完膚，從而掀起了一股排外高潮。不過歷史證明，這實在是一場鬧劇。
前不久，荷蘭建築師雷姆．庫哈斯設計的央視兩座大樓被有些人指責為有色情含義，一幢大樓像個趴着的裸女屁股，另一幢大樓像個指向天空的陽具。還有，去年剛啟用的北京南站則被指責為像個女陰。於是，有些人認為這是對中國的「侮辱」，甚至認為這是「性侵略」。
從這件事，也使人們想起發生在三十多年前的安東尼奧尼事件來。
這個建築像什麼，那個物件像什麼，一個鏡頭、一句話影射什麼，暗指什麼，各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本無可厚非。但是，想像、推論決不就等於事實。中國的古人歷來把柱狀物作為男根的象徵，把孔狀物作為女陰的象徵，弗洛伊德則認為鋼筆、大炮、雨傘、弓箭等等都象徵男根，如果現代人把這些東西都看出是男人生殖器，豈不是太滑稽可笑了？在巴黎的盧浮宮，有一座由建築大師貝聿銘設計的玻璃棚，這是一座世界性的經典建築，從來沒有人給它扣上「色情」的帽子。如果按照有些人那種「合理想像」的邏輯，這個貝聿銘大師的建築也是「色情」的了，因為它是由幾個正三角的面構成，而在外國性文化和中國的甲骨文中，往往從陰毛分佈的狀況為象徵，以正三角代表男根，以負三角代表女陰。古往今來以想像代替事實，往往會形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許多冤案由此而生。清朝興起的幾次大文字獄，例如把考題「維民維止」說成是殺了雍正皇帝的頭，把詩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說成是「污衊大清」，都源於此。不久前的香港《文匯報》發表「央視大樓涉『色』？」的報道時配了一個短評，題目是「性不性由你」，倒是較為穩妥與實際的，對這種事，只好各人各看。
再說，即使某個物件真的像生殖器，或確是源自生殖器，那就是「色情」與「侮辱」了嗎？這也未必。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性器官，難道這就是「色情」與「侮辱」了？中國著名的八卦，藏着無限玄機，學術界早有定論：其中最主要的男女二卦，都是男女生殖器的象形，而「男女二卦，衍生天地萬物」。男根女陰不僅不是什麼骯髒的見不得人的，相反，在古代還是神聖的東西。至今有些少數民族的門楣上還掛着男女生殖器狀的東西以辟邪；台灣的排灣族還供奉着「屌神」；在中國大陸，四川鹽源有公母山，內蒙阿拉善盟有人根峰與母門洞；雲南永德有仙根林，江西龍虎山有金槍峰與羞女岩，廣東仁化有陰元石，它們千百年來受着民眾燒香膜拜，這難道是民眾自己「侮辱」自己嗎？現在是21世紀了，當然不必再去搞什麼性崇拜，但是「性即淫」的觀念也早該休矣。現代社會推行性健康教育，如果還是一涉及性即是「色情下流」，這種性神秘感是很不利於子孫後代的健康成長的。
如果就建築來談談建築，無論是中國或是外國，建築文化和許多文化一樣，和性文化都有很大的關係。全世界（包括中國在內）的寶塔、墓碑、華表都起源於男根崇拜；許多神殿、聖所、修道院與教堂，其門窗都是橄欖形的，而橄欖形是一個世界性符號，它象徵女陰，這是一個神聖的符號，因為它是「生命之門」。現在，如果認為建築設計與性有什麼牽連就是大逆不道，在這個世界上要否定與拆除的建築就太多了。
從這個荷蘭建築師的事件中還可以想得很多，總感到似乎還有「左」的影子在徘徊，性神秘觀念揮之不去，有些人對性文化還知之甚少。無論如何，中國已步入了改革開放的21世紀，安東尼奧尼事件就不要再演了吧！ （本報上海新聞中心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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