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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了氣
文:黃納禧 圖:電影節目辦事處提供
9月7日的《衛報》有一則不大起眼的娛樂新聞,題為「法國影星晚年私生活揭秘─尚.保羅.貝爾蒙多收死亡恐嚇」,年過70的過氣影星的風流賬,假若他對電影界未嘗有過特殊的貢獻,這則小新聞或許不值一提;但他是尚.保羅.貝爾蒙多,即那個在《斷了氣》中憑飾演年輕俊朗小混混一舉成名的小生,而把他一手捧紅的正是縱橫影壇50年、有作品超過90部,被譽為法國電影新浪潮中最具影響力的名導演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
杜魯福(Franscois Truffaut)嘗言:「電影史可分為高達之前的電影,和高達之後的電影。」事實上,若將此話中的「高達」以《斷了氣》取而代之,亦未嘗不可。
《斷了氣》本來是杜魯福根據新聞事實所寫下的15頁劇本,原意作為其成名作《四百擊》的續集,後來卻在因緣際會下將劇本交由高達拍攝。雖然只是短短15頁的劇本,但整部電影的資金卻只及當時平均電影製作成本預算的一半。財政緊絀迫使高達發明「跳接」手法解決菲林不足的問題,卻意想不到這種將一連串不連戲片段拼接的表現方式竟成為了電影史上重大突破。電影上映後得到空前熱烈的迴響,而其中具開創性的拍攝手法(如「跳接」,或將鏡頭收藏於購物車上捕捉男女主角於香榭麗舍大道交談的技巧),使後世不少人以為,法國電影新浪潮雖起始於杜魯福的《四百擊》,但到了《斷了氣》才算真正為這場電影革命奏鳴凱歌。
不妥協的身世與創作態度
以《斷了氣》作石破天驚的開始,高達的人生再與電影分不開。他後來曾在自選集中將自己的創作生涯分成五個段落,而每一段落都突顯出他對電影,乃至對社會、對主流價值作為顛覆者、叛逆者的角色。
高達出生於富裕家庭,父親是醫生,母親是瑞士銀行家的後人,而他偏偏喜愛電影,並整日流連於電影資料館與電影會。他將1950至1959年這段日子稱為「筆記年代」,在這一時期,他認識了如杜魯福、希維特等一班電影發燒友,亦開始為巴贊籌辦的電影雜誌《電影筆記》定期撰寫影評。他的影評與其電影同樣有着強烈的個人風格,文字厲害卻極盡哲學化之能事,往往難以為讀者吸收;在同一時期,他對電影的痴迷亦造成了與家人的決裂。過後,他打工、偷竊、入獄,終於在1954年自資拍成了首部短片《水霸工程》,接續而來便是《大名柏德烈》(1957)、《水的故事》(1958)、《沙樂蒂的男友》(1958)及一鳴驚人之作《斷了氣》(1960)。
由60年代開始,高達漸漸步入他電影的黃金時期。他從第二部長片《女人就是女人》(1961)開始與他的靈感女神卡蓮娜合作,也就是所謂的「卡蓮娜時代」。在這短短的7年間,他的電影齣齣都有獨特的命題與實驗技巧,在電影中大量安插獨白、旁白,跳脫的映畫節奏與突如其來的聲、畫混入,使他的電影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超前性。《女人就是女人》是他少有的純愛電影,亦呈露他向來對女性獨有的觸感與觀察;《已婚女人》(1964)進一步反映出他是寫情寫慾的個中能手,章節式的敘事結構尤其能表現出劇中女性的情感跌宕;《阿爾伐城》(1965)更是糅合科幻片、黑色電影與犯罪電影於一身,通過顛覆過往美國科幻片的既定模式,透露他對政治以及未來社會面貌的想像。
政治電影到電影人生
直至60年代中後期,巴黎爆發學生運動,左翼思潮泛濫,高達一心靠向馬列主義,並在1967年間製作出政治三部曲─《我所知道她的二三事》、《中國女》和《周末》,反映出他宣揚馬列思想的政治決心。
可是他拍攝政治電影的路途並不平坦,除「政治三部曲」外,他與尚.比亞.哥連等激進分子組成「維托夫電影小組」所拍攝的電影如《英國之聲》(1969)、《一切安好》(1972)雖野心勃勃,但票房卻一落千丈,遠不及他在60年代初期的電影票房。
隨着社會運動熱潮的退卻,高達在1972年開始與親密好友安.瑪莉.米愛維合作設立了新製片公司Sonimage(即聲音「sound」與影像「image」的結合),短暫放棄電影,轉而探索在錄影設備推陳出新之際拍片者在製作過程中的「主體性」(subjectivity)問題。他與安.瑪莉分別在1975、76年間拍成了錄像如《第二號》、《此處與彼處》等,跨越電影範疇進入另一種的美學體驗,但就在此時他遇上了一場嚴重的車禍,直至1980年才重新投入電影製作行列。
高達曾經在訪談中向外間表白「是電影使我發現了生命。」在歷經了多次轉型以及嚴重的意外後,他並沒有因此而退出影圈,反而將1980年形容成他捲土重來的「第二波」(Second wave),而在這個他電影生涯的第五階段,他又開始回歸到電影敘事本身,多角度探尋電影敘事的可能性,例如在他復出的第一部《慢動作》(1980)中,戲如其名以大量慢鏡表達角色的心理變化;又如《激情》(1982),更嘗試用二維空間的影像將過去歐洲名畫活動起來,實質上則是對商業電影大加諷刺,由是開始他在電影中大發議論的特點。
高達晚期的電影愈發喜歡現身其中,大談他對電影及藝術形式的種種,亦因此慢慢將不耐煩的觀眾愈推愈遠。然而,不能否認他在電影史上開創者、啟蒙者的角色。他將自己的電影生涯細細劃分,但在每一階段中他的電影皆有所開創,對後繼者帶來意想不到的養分,就算是後來的《高達十二月自畫像》(1995)及《世界電影(眾數)史精選等》,雖不易為觀眾靠近,對其人生與一整世紀以來電影的流傳皆透露出具深度的哲思,亦因此時至今天,他的作品依然值得觀眾一看再看,而今次電影節目辦事處所舉辦的回顧展,就正好為大家提供了在大銀幕上欣賞大師作品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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