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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正安
鐵凝被請了去，在中央黨校開設一門新講座，題目叫「文學的力量」。其中講到高爾基的《海燕》是一篇有力量的散文，振奮了億萬讀者的心。「在蒼茫的大海上，風聚集着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高傲地飛翔。一會兒翅膀碰着海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雲霄。她叫喊着——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裡，烏雲聽到了歡樂。在這叫喊聲裡，充滿着對暴風雨的渴望……」三種膽怯的海鳥兒，是海燕的反襯：海鷗，想把自己對暴風雨的恐懼掩藏到大海深處；海鴨被轟隆隆的雷聲嚇壞了；愚蠢的企鵝，畏縮地把肥胖的身體躲藏在峭崖底下。散文的結尾是：「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啦！這是勇敢的海燕，在閃電之間，在怒吼的大海上，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最近，我經常思考生態文明、氣候變化的問題，再來閱讀《海燕》，有了一些新的感受：「蒼茫的大海」代表了大自然；「閃電」和「暴風雨」是自然災害的代名詞；海鳥好比是人類。我來把《海燕》改寫一下：「愚蠢的海燕，在閃電之間飛翔，遭雷擊身亡。聰明的企鵝，在暴風雨到來之前，適時地退避到峭崖底下。這是生態科學家在叫喊：『讓暴風雨少來一些吧！我們需要和風細雨！』」讚美企鵝，惡搞海燕，無損於經典之作的文學價值，只是以此為由頭說說人與自然的關係。人類在重大自然災害面前是弱者。聯合國氣候變化峰會的召開說明人類到了危險的時刻。人類做不了勇敢的海燕。應該做企鵝，也只能做企鵝，做企鵝挺好。企鵝把峭崖當成雨傘了。
毛澤東去安源鬧革命右腋下夾了一把雨傘（有此油畫）。他也怕被雨水淋了。1951年，淮河流域發生特大洪災。毛澤東了解情況後作出「根治淮河」的決定。1952年，他又發表「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題詞。同年，毛澤東來到鄭州花園口，望着滾滾東去的黃河水，陷入了沉思。水利專家向他匯報：黃河每年有幾億噸泥沙淤積在下游河床，下游河床每10年就要抬高1米。毛澤東感歎地說：「黃河長上天怎麼辦？」視察以後，他發出了號召：「一定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建國以來，在黃河中游流域植樹種草，下游河床沒有每10年抬高1米。我們把黃河可能造成的危害降到了最低限度，並不是我們戰勝了黃河。
為了便於閱讀，語言學家們給古代文獻加了標點符號。「人定勝天」 （勝：超過，比；天：大自然，山河）中間應該有逗號：「人定，勝天。」大意是：人和，比天時地利重要；追求人心安定，比改造自然重要。人定，可求；天時地利，可遇不可求。我們要在可求的方面多努力，不要在不可求的領域瞎折騰。今人以訛傳訛的結果是：「人一定能戰勝大自然」。魯迅在紹興教書時，與教植物學的日籍教員帶學生去野外採集植物標本。學生隨手拔起一株開黃花的植物，問叫什麼？日籍老師不假思索地說：「叫『一枝黃花。』」學生們哄笑一團，以為老師其實不知道這是什麼植物，見是黃花就隨口說叫「一枝黃花」。魯迅正聲厲色道：「這種植物的學名就叫『一枝黃花』！你們去查《植物學詞典》。」「一枝黃花」不是一朵黃花，而是說：有一個花的品種叫一枝黃花。如果要表示「一朵」的意思，那就需要說「一朵一枝黃花」。大有以為能做海燕而鄙視企鵝的人在。誤解「人定勝天」和「一枝黃花」的人也不少。
我們需要讓思維達到清晰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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