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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 Wolf說:「他們就只有一個煲一個爐灶,但能煮出出色的菜餚,相比之下,西方的廚房,還要比一輛汽車貴,這又必定能煮好菜嗎?」 ■文:武俠 圖:MCCM Creation提供
這番話,在《老爹媽思廚》序言之一,楊陽的文章中可以找到。
《老爹媽思廚》共收錄了58個食譜,楊陽說,「那是生活經驗的體會。」從食譜看老爹媽的個人經驗,看到的,是中國近代史的民間百態。
Michael Wolf是《老爹媽思廚》的攝影師,楊陽是主編;那些生活經驗的體會,不只是個人的故事:日軍侵華時的走難來港、三年零八個月的歲月;梳起不嫁的順德人、水上人家、文革遭批鬥的地主、移民海外的華僑……每一個都是大時代顛沛流離的寫照,每一道食譜,都因而成為別具風味的住家菜。
南瓜拌飯
我們看食譜,一張張賣相吸引的食物照片總是主角,食譜所介紹的食物總是一提名字便叫人口水直流;但在《老爹媽思廚》中,我們會找到「南瓜拌飯」、「番薯粥」等已沒有太多家庭會煮的「邊緣」菜式;也會找到如「大豆芽菜炒豬肉鬆」之類尋常的住家菜。老爹媽們口中提及的菜式,不是上酒樓隨便可以點叫的,也不是新潮得叫人食指大動的味道,而是他們生活的記憶。楊陽說,那是一種「生活的質感」。
「南瓜拌飯」是很簡單的菜式,南瓜一片、米50克,白菜葉一片,鹽、油、上湯適量。煮時先將南瓜去皮,取一小片切成碎粒;然後洗淨白米,加湯泡後,放在電飯煲內煮,水沸後加入南瓜粒、白菜葉煮至米、瓜糜爛,略加油、鹽調味即可食用。
這道菜式由現年71歲的高舉濃(祖籍新會)提供。幼時家裡是地主,父親在海外打工,有兩個「妹仔」服侍;12歲時中國解放,他們一家成為被批鬥的目標,錢被搶走,被貧農欺負,沒有錢時只能上山斬柴去賣。慶幸的是家中有田,自種自吃,吃得最多的便是一道「南瓜拌飯」。
還有現年80歲的李妹女(祖籍新會),8歲時日軍侵華,一家走難到香港;12歲時回鄉,被好賭的父親賣至東莞,直至7年後才再與家人團聚。李妹女記憶中的菜式,是16歲東莞水災,餐餐捱番薯的「番薯粥」,還有後來與家人團聚後來港,為了學好廣東話而吃的豆腐花。
大時代下小市民的掙扎求存,每一個個案集合起來,便是一部近代史。
芝麻糊
楊陽說:「書中很多人都是從內地走難來香港的。有的走完難回內地,然後再來港。這其實是香港的移民史,是(香港)與自己國家/中國關係的一個寫照。我們現在談香港與中國的關係,都是國家與特區,很多時候會置放在如奧運等題目下,被政府去談的,但生活的東西對於政府來說,是沒有意思的。但這本書則從文化與生活的質感,如飲食、工具等,從生活上回應(香港與內地的關係)。像有些工具,在香港已經沒有師傅會做了,但在內地卻可以找得到,像梁以瑚提到的磨芝麻糊用的擂漿棍,香港已經找不到了,但她回鄉時發現有師傅做,便做了兩根回港。」
芝麻糊對於我們來說,只是一道尋常的甜品,楊陽說,那是以前常吃的東西,但現在食到的,已經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是的,在甜品店點一碗芝麻糊,口感與質感,甚至情感上,都截然不同。
祖籍三水的黃翠萍(現年82歲),曾經目睹鄰家一家吃了竹樹花,肚子撐脹而死。打仗時走難到港,三年零八個月時家裡自種花生與芝麻賣錢,年幼好動的她,便常常被大人指派負責擂芝麻。她說,「幾十年前要吃芝麻糊殊不容易,非要用上『擂漿棍』在有粗紋的沙盤上擂呀擂,攪上半天才磨出一頓美味的芝麻糊。儘管那些日子兵荒馬亂,默默攪動擂漿棍,聽着磨芝麻的聲音,竟令人平靜下來。」
香港已經找不到擂漿棍,梁以瑚在鄉下帶回兩根,一眾老人家雀躍不已,更有人馬上用來擂芝麻糊。
梁以瑚是《老爹媽思廚》的策動者。這本書最初從「全人藝動」數年前舉辦的「戲膳藝傳」蛻變出來,以老人家的角度述說生活。
糖環
書本的編排與坊間食譜截然不同,亦不像普通的文化書籍,中英對照的文字,「盲婚啞嫁」、「倒夜香」等字眼的小注釋,都可以意會此書針對着一個不太熟悉近代史的,甚至,是西方背景的讀者。
楊陽指這部分與梁以瑚的個人經驗有關。「她的小朋友都在外國讀書、長大,對自己的文化歷史都不太認識;甚至她本人有着西方文化的背景,亦不是太清楚自己的文化歷史。」像這樣的華裔家庭並不是少數,讓他們重新認識自己的文化與歷史,成為《老爹媽思廚》其中一個目標。
「香港的老人工作做得不夠,很多時以為老人家只要有個地方,靜靜地就可以,但實際上書裡的老人家都很活潑,對自由、社會仍然會有追求。」楊陽說。書中便以昔日生活經驗中的飲食與體會,以另一個角度去看生活,看老人家。
十多歲便做妾侍的李澗,冬天時每天要四更起床燒柴煮飯,五更時把丈夫叫醒吃「五更飯」;80歲的潘女自述印象最深刻的是「大豆芽菜炒豬肉鬆」,「因為那是母親傳授的菜式,或許不怎麼特別,製作亦簡單,但始終是我的最愛。」
還有二十多年前患病入院的陳惠卿,讀預科的女兒買了個小瓦煲,定時送飯菜給她,瓦煲至今用了二十年,每次回想,都感動且安慰。
「書裡提到較傳統的菜式如糖環,製作工具已經很難找,我到上海街去找時,老闆也要爬到架上去找。」楊陽說,那已經不是會擺出來賣的東西。還有碟頭飯,現在都已經變得邊緣化,不再是主流的菜式,但書中娓娓道來,每個老爹老媽在談及吃的東西,牽扯出的不只是自己的生活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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