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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仁尼琴的《紅輪》。 網上圖片
——讀《一九一四年八月》
尹鵬志
博爾赫斯在評價安德烈．紀德的《偽幣製造者》時說過這樣一句話：「這是一個時代而非一個作者的作品。」我以為這樣的評價，更適用於索爾仁尼琴的《紅輪》。該書共二十卷，每卷二到四部，每部四十萬至七十萬字，堪稱世界文學史上的奇葩。《紅輪》涵蓋了二十世紀初期幾乎所有俄羅斯（蘇聯）重大政治事件，被稱作關於俄國戰爭與革命時代的「全景歷史」。
文學源自生活，在現實生活中作家不能缺席。《紅輪》的副標題為「往日敘事」，描寫了從一九一四年俄羅斯介入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到一九四五年「衛國戰爭」勝利，展現了現代俄羅斯波詭雲譎的歷史。小說的第一卷《一九一四年八月》堪稱十月革命的前奏，圍繞德俄「坦侖堡戰役」俄軍將領薩姆索諾夫的悲劇故事展開，描寫革命前夕俄國處於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形勢。小說採用多元敘事手法，普通人、將領、首相和沙皇一樣都是各自生活中的故事主角。雖然該書被歸為「長篇小說」，但大量歷史真實事件的敘述卻像是在寫歷史。作者用真實的人名、地名、時間、空間與事件，力求多方面、全方位反映歷史現實。
一個社會、一個時代缺失了什麼寶貴的東西，社會的文學藝術就要承擔起重建的責任。在個體的尊嚴和權利不斷被踐踏和剝奪的黑暗帝國裡，索爾仁尼琴以哲學家的客觀視角和歷史學家的冷靜態度，重構民族的受難史。他強調說：「文學首先應該對人類負責，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作家是不自由的。」。從《紅輪》中我們看到，他在用堅定的斯拉夫主義守候俄羅斯的未來。索爾仁尼琴嫻熟地使用大量從古典到民間、或雅至生僻、或俗至「粗野」的豐富表達方式，在嬉笑怒罵間抒發了他鮮明的價值觀、人生態度、政治立場和對眾多重大問題的看法。嚴復曾經說：「譯事三難：信、達、雅」。《紅輪》經過九位譯者三年的努力才得以完成，堪稱文學翻譯界少有的經典之作。「餓了就吃，年輕就愛」，「個人生活中友誼不應該變為自我鋪砌，這是永遠不需要酬謝的，在國家關係中就更是這樣……俄國的這種犧牲，我們的這種血的奉獻法國會長期記住嗎」，從這些韻味十足的語言中，可以看出幾位譯者不僅準確理解原著的思想內容，也深切地感悟出作者的意圖。
歌德說：「在文學藝術中人格就是一切，它不是微不足道的多餘的東西，這種人格決定了作家及其作品的崇高性、思想和情感的力量，這種人格力量不僅受人尊敬，而且打動我們，開闊了我們的心胸，把我們提升到從來沒有過的高度。索爾仁尼琴把自己看做了責任的承擔者，這是一種知識分子薪火相傳的最寶貴的精神財富。書中不同的人物先後亮相，你方唱罷我登場，多方面、多層次、多方位地反映歷史現實，構成一部俄羅斯生活的百科全書。對於戰爭，薩姆索諾夫認為「他不是事件中的一個活動家，而只是事件中的一個代表，而事件是在順其自然地演變著」；沙皇也感覺面臨戰爭，雖然像是面前有個萬丈深淵，但卻還是「身不由己，無法抗拒地向它走去」。總之，這種力量人無力支配它，卻反被它支配一生。索爾仁尼琴力圖在不斷變化的人文時空當中考察蘇聯歷史，通過對革命的宏觀勾勒，探究影響歷史運行軌跡的思想、文化和心理根源。書中對薩姆索諾夫的敘述幾乎就是對不斷走錯方向的二十世紀俄國史的一個隱喻：「他幾乎絕望地看到，沒有一個有智慧有意志的人來把幾千個迷失方向的人聯合成一個整體，並引導它們走向唯一的勝利」。
人類是個體的複合體，剝奪人的個體性就是背叛人類。索爾仁尼琴讓我們看到像一隻牛犢執拗地頂著堅硬橡樹，堅守在道德層面的反抗，韌性地跋涉。懷著這種執著，索爾仁尼琴也刻畫了平凡俄國百姓的善良與隔絕、薩姆索諾夫面對危難時的沉著與堅毅、薩尼亞的純真、斯托雷平的深沉、沙皇尼古拉的軟弱……
《紅輪》在真實的歷史之外，探究人性善變的真實。不論是文學愛好者還是政治愛好者，或者是歷史愛好者，都能從這部奇書中有所收穫。無論是批判現實，還是反思歷史，索爾仁尼琴的關切最終還是要落實到他對俄羅斯未來的看法。這本史詩般巨作裡所展現出來的縝密洞察力與民族責任感，讓每個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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