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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本相常常迷失,歷史的本相也常常迷失。 ■文:武俠
內地學者楊天石在《尋找真實的蔣介石:蔣介石日記解讀》的〈自序〉中,這樣說。蔣氏日記解讀來到第二本,對於他來說,還原歷史本相並不僅僅是歷史的本來面貌是怎樣的那麼單純,背後還有對兩岸關係的期許。
於是,《尋找真實的蔣介石》將繼續下去,第三冊已在撰稿當中,楊天石對蔣介石的研究,仍在繼續。
「寫書的想法是,希望為解決兩岸和平關係,提供歷史資料。我把歷史本來面目告訴你,不論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雙方都不是匪。將來兩岸共處,甚至統一,怎樣看待歷史上的國共矛盾?這是不能繞過去的課題。而國共的恩怨,能講清楚的,就只有歷史學家。這對於兩岸的和解,有很大作用。」《尋找真實的蔣介石:蔣介石日記解讀(二)》出版後,楊天石在接受記者訪問時如此說。
政治角度下的蔣介石
在那個國共兩黨互相對立的年代,你稱我為「毛匪」,我稱你為「蔣匪」,雙方之間的矛盾越演越烈,各自的領袖都成為對方批判的「頭號敵人」。楊天石說:「當你我兩人都吵紅了眼,怎麼會冷靜下來客觀評論對方呢?」
他要做的就是還原一個客觀的歷史事實。
1983年楊天石開始涉及蔣介石的研究。「1970年代周恩來總理提出要寫《中華民國史》,我是1976年加入的,寫中華民國的創立,即辛亥革命這一段。這個時期的主要人物是孫中山,也是我第一個專門研究的民國人物。」
其後,寫北伐戰爭,「主角變成蔣介石。」楊天石並不喜歡蔣介石,研究這個人物,完全是工作的需要。
「最初對蔣介石的看法,來自陳伯達的《人民公敵蔣介石》。後來認為此書是政治宣傳品,書中的蔣介石不是真實的蔣介石。」
《人民公敵蔣介石》全面否定蔣介石,後來中國大陸對蔣介石的的描述,不論是文字作品或是影視作品,都脫離不了此書對蔣的「定性」。
「研究歷史有兩種途徑,一是用觀點出發,以論帶史;一是從歷史事實出發,論從史出。在改革開放以前,主流的研究都是以論帶史。」於是研究人物或事件,都帶著特定的觀點出發「印證」,未免偏頗。
擺脫偏頗的看法
「後來隨著抗日戰爭的研究逐漸轉變。這也是中共要發展兩岸的新關係,要化解敵對關係。對蔣的論述的改變,台灣是由神到人,蔣的形象是走下坡的,而大陸剛好相反,是由鬼到人。」
「紀念抗日勝利50周年,討論中國軍事博物館的展覽應該展些甚麼的時候,胡喬木提出應表現正面戰場。這一看法,就是透露出中共要開始正確表現國民黨在抗日戰爭中的貢獻。歷史研究的科學發展來說,這是逐漸擺脫在政治上對國民黨較為偏頗的看法。」
楊天石1983年開始蔣介石的研究,從北伐戰爭到個人材料的挖掘探索,南京的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台北國史館、史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位處不同地區的檔案館,楊天石一一拜訪,查找資料,「台灣幾乎每年都去,就是看檔案。」
「還有哥倫比亞大學存有幾十個中國人的檔案,1990年我在美國呆了半年,就是看這批檔案。」
蔣介石的日記2006年開始逐批開放,至去年全部開放。「蔣介石的日記記錄了57年,其中有4年遺失了,可以看到的是1918年至1972年期間的53年,今年3月到5月,我把這53年的日記全部看完了。」日記開放,楊天石是最早一批到胡佛研究院看這些日記的人。
對原始材料下苦功
「傳統的左派學者,悲哀在不研究材料。」他在原始材料上下苦功。
「我盡力做到你可以反對我的觀點,但不能推翻我的史實。論點盡可能全面、周到,不走極端。」
上世紀80年代開始研究蔣介石,「一開始政治上會有顧慮,寫文章要左顧右盼。在當時環境下,哪些觀點可以講,學術界可以接受呢?文章有沒有漏洞?有沒有辮子給別人抓?」楊天石小心翼翼。
2003年他出版第一本寫蔣介石的書《蔣氏秘檔與蔣介石真相》,以毛思誠家中找到的《蔣介石日記類抄》及少數日記仿抄本和其他函電、文稿為材料寫成,此書經過審查後發表,卻受到一批極左分子的攻擊,被指是吹捧「頭號罪犯」、「千古罪人」。
「我1955年入學,1957年反右,1959年反右傾我都經歷過。以極左的角度來看,任何一本書都可以說成反革命,要批判都可以上綱上線。這種事不僅別人會,我都會。但我不怕胡塗人,只怕胡塗官。」
作品被抨擊,但官方對他的態度是肯定的,這讓他安心進行歷史研究。
「只是你的壕溝要挖好,要把籬笆扎緊。」楊天石說。
他寫《「中山艦事件」之謎》,和主流觀點完全不一樣。「國共兩黨都說是對方的陰謀,但我的看法,是蔣誤信右派謠言。文章發表後,胡喬木評價很高,說我的文章把事件說清楚了,解了謎團,是上乘之作。」說清楚事件是歷史學家該有的態度。在〈「桐工作」辨析——真真假假的日中特務戰〉,他跑遍東京、南京、台北、美國等地方,前後花七八年時間研究中日秘密談判。越是有爭議的事件,便越需要紮實的歷史論據。
他研究蔣介石,主張蔣氏有功亦有過。但何者功何者過,需要史實來說話。
「兩岸將來的共處,國共之間的矛盾該如何看待?」楊天石研究蔣介石,研究民國史,便是要為這個將來,提供客觀的歷史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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