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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 磊
江湖險惡，詭計多端。
古龍在他的文字裡寫道：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江湖，在人的心裡。
前不久，北方有人寫了本書叫做《文化中國》。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據說是為了和「王朝中國」相區別。費孝通先生早年出過一本書，名為《鄉土中國》。這是一部社會學著作，顧名思義，其內容可以略知一二。不過，竊以為單就文化領域的建構而言，目前尚缺一本《江湖中國》。畢竟，在中國的傳統裡，江湖的概念深入骨髓。
讀傳統的小說，最常見的江湖道具不是道義，而是蒙汗藥和轉心壺。蒙汗藥和轉心壺不是每個人都必須隨身攜帶的，實際上正道中人也對此多為不屑。但是，走江湖的人卻不可以不知道蒙汗藥和轉心壺。在《新龍門客棧》裡，張曼玉試圖用藥麻翻帥哥馬景濤，卻不料弄巧成拙，自己把人幾乎都搭了進去。而在《水滸》裡，把人麻翻了做人肉包子居然也是一種營生。
人肉包子這個詞，在歷史上並不鮮見。有史書（好像是《新唐書》）記載，人肉在歷史上是曾經半公開出售的。據說，胖子身上的肉被取了諢號叫做「水牛肉」，瘦子的則是「黃牛肉」。估計，中國的讀書人基本上都是「黃牛肉」了。
轉心壺更是一個了不得的暗器。行走江湖，大家彼此嘻嘻哈哈，雖然口裡稱兄道弟，背地裡卻未必就不會暗下刀子。此之謂「笑裡藏刀」是也。
何謂轉心壺？有資料稱，所謂轉心壺的，其實是一個酒壺，兩顆壺膽。往壺裡注入酒水的時候，需通過酒壺把柄上的兩個眼兒。有毒或有蒙汗藥的注入一個小孔，正常的注入另外一個小孔。
——喝酒的時候，盡可以稱兄道弟，尤其是，要輕輕撫摸對方的脊樑。至於眼睛裡，要有能夠融化世間一切矛盾與隔閡的親和力量。等對方相信你，好了，用右手捏住壺把，左手端住酒壺的壺底。記住了，這個時候要面帶微笑、輕聲細語，把兄弟們當年一起在江湖廝殺的風光往事和泡妞的歷史統統端出來。接著，你輕輕按住其中的一個小孔，給自己滿上。面對對方，一仰脖子先乾了這杯酒，表示誠意。之後，在自己的酒杯裡，重新複製一下剛才倒酒的動作。再後來，你醉眼惺忪，用手指輕輕按住另外一個小孔，把毒酒傾入別人的酒杯。如果對方也同樣醉眼惺忪的話，那麼，你就算大功告成了。
此後，江山是你的，銀子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了。
轉心壺在歷史上被公開的次數並不多。說到底，無非是因為中國的歷史多是帝王的家史，而轉心壺是王八蛋常用的下三濫、不入流的手段，屬於狗肉上不了桌子的那類。一個盜賊，積累了足夠的家業，總是要向子孫炫耀自己的文治武功而迴避當年不堪往事的。故而，我們在二十四史裡面能夠看到的，都是官方的體面話。至於秦始皇、唐太宗、宋太祖們晚上對老婆和二奶們說的風流話，以及朱元璋們早年落魄時期說的可憐腔，讀者諸君就聽不到了。一句話，歷史是強者的歷史。真正的平民史觀，恐怕永遠都是夢想。
漢代的張衡是個大科學家，這位老先生搞了一系列發明。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地動儀。
不過，此人也是一位作家。張衡曾經在《四愁詩》裡寫道：「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這兩句話文質彬彬，含情脈脈。不過，到了魯迅的手裡，這首詩就被解構得體無完膚了。魯迅寫道，「我的所愛在山腰；／想去尋她山太高，／低頭無法淚沾袍。／愛人贈我百蝶巾；／回她什麼：貓頭鷹。」對於愛自己的人，周先生丟給人家一隻貓頭鷹。看來，寫雜文的人愛不得啊！
「王朔是個痞子」。但是，這個痞子的骨子裡，經常能夠冒出些新鮮的東西來，讓人琢磨了骨頭裡發涼。他曾經寫過一本書，名為《美人贈我蒙汗藥》。直把好好的艷遇，搞成了系列兇殺。中國文化的這種悲涼，怎不讓人感慨再三。
喝酒，小心轉心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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