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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又稱「燈節」。 網上圖片
倪國榮
農曆正（元）月夜，古人稱為「宵」，唐《兩京新記》記載：「正月十五夜，敕金吾馳禁，前後各一日看燈。」之後以宋為盛，洪邁《容齋隨筆》「上元張燈」曰：「予按國史，太祖乾德（967）五年正月，詔以朝廷無事，區域又安，令開封府更增十七、十八兩夕……」《東京夢華錄．元宵》：「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內前自歲前冬至後，開封府（汴京）絞縛山棚，立木正對宣德樓。遊人已集御街（端門）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歷代文人墨客有關詩詞，最膾炙人口的非歐陽修的《生查子》莫屬：「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從中可以推想那時情侶不到一年從「閃」戀到分手的複雜情感；清代才子袁枚有句名言：「作詩，不可以無我。」聯想學士乃性情中人，總不會對此無動於衷吧，查《蘇東坡詩歌全編》得相關詞句十餘則，只見一個活脫脫的東坡先生不同時期的形象和宋代世俗風情畫躍然紙面：
平民參與者。《二月三日點燈會客》：「……蠶市光陰非故國，馬行燈火記當年。冷煙濕雪梅花在，留得新春作上元。」其老上級司馬光很古板，對太太觀燈不以為然（家中有燈嘛），而夫人說是去看人，（靚女帥哥乎？），不料老學究曰，難道我不是人？！而東坡則從俗，有其《木蘭花令》為證：「元宵似是歡游好，何況公庭民訟少。萬家遊賞上春台，十里神仙迷海島。」《四十年前元夕與故人夜遊得此句》：「午夜朧朧淡月黃，夢迴猶有暗塵香。縱橫滿地霜槐影，寂寞蓮燈半在亡。」
春風得意時。曾先後備受三位皇太后青睞，故關鍵時刻往往會得到呵護，他難免會投桃報李作歌功頌德的應制詩，如《正月十四日夜扈從端門觀燈三絕》：「澹月疏星繞建章，仙風吹下御爐香。江湖流落豈關天，禁省相望亦偶然。等是新年未相見，此身應坐不歸田。」《戲答王都尉傳柑》：「侍史傳柑玉座傍，人間草木盡天漿。寄與維摩三十顆，不知薝卜是餘香。」當垂簾聽政的高太后告知他在元祐時所以官居高位乃是神宗遺願時（人才難得），不禁感激涕零作《神宗皇帝輓詞》：「……文武固天縱，欽明又日新。化民何止聖，妙物獨稱神。政已三王（真、仁、英宗）上，言皆六籍醇。巍巍本無象，刻畫愧孤臣。未易名堯德，何須數舜功。……」
仕途坎坷日。神宗熙寧八年（1075）外放山東，為離開繁華杭州而心情不爽，作《蝶戀花．密州上元》：「燈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雲垂野。」哲宗親政後又一貶再貶，在徽宗即位獲赦北歸途中作《自題金山畫像》自嘲地概括了他的仕途坎坷的後半生：「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聞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此間有《新年五首》：「曉雨暗人日，春愁連上元。」《追和戊寅歲上元》：「一龕京口嗟春夢，萬炬錢塘憶夜歸。」《四十年前元夕與故人夜遊得此句》：「縱橫滿地霜槐影，寂寞蓮燈半在亡。」《上元夜（惠州作）》：「前年侍玉輦，端門萬枝燈。璧月掛罘罳，珠星綴觚稜。去年中山府，老病亦宵興。牙旗穿夜市，鐵馬響春冰。今年江海上，雲房寄山僧。」不堪回首的《上元夜過赴儋守召，獨坐有感》（戊寅歲）：「燈花結盡吾猶夢，香篆消時汝欲歸。搔首淒涼十年事，傳柑歸遺滿朝衣。」然而也有達觀的《仇池筆記．儋耳夜書》：己卯上元，余在儋耳，有老書生數人來過，曰：『良月佳夜，先生能一出（觀燈）乎？』予欣然從之。」
禪悟解脫中。居士畢竟屬遊性很濃的豁達者，間或不忘拜謁佛寺順便觀燈，《祥符寺九曲觀燈》：「紗籠擎燭迎門入，銀葉燒香見客邀。金鼎轉丹光吐夜，寶珠穿蟻鬧連宵。波翻焰裡元相激，魚舞湯中不畏焦。明日酒醒空想像，清吟半逐夢魂銷。」《元日過丹陽明日立春寄魯元翰》：「西湖弄水猶應早，北寺觀燈欲及辰。」——可見那時寺院亦是善男信女們觀燈的好去處；元宵又被稱為「燈節」，其另一出典為做燃燈法會追思佛祖，東坡居士通曉佛典，曾作《次韻穎叔觀燈》：「安西老守是禪僧，到處應然無盡燈。」《曹溪夜觀傳燈錄燈花落一僧字上口占》：「山堂夜岑寂，燈下看（景德）傳燈（錄）。不覺燈花落，茶毗一個僧。」然此僧燈非昔日彼花燈，而是禪悟十足的佛燈。自然有心情不爽時：《上元過祥符僧可久房蕭然無燈火》：「門前歌鼓斗分朋，一室清風冷欲冰。不把琉璃閒照佛，始知無盡本無燈。」
卿卿我我情。有一首《虞美人》入選 ：「（杭州）沙河塘裡燈初上，水調誰家唱？」還有「燈火家家有，笙歌處處樓」句，唱和者大概是茶樓閨房抑或青樓的紅顏知己吧。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曹丕說文人相輕，果然。如今元宵晚會應景，吟唱東坡學士的相關詩詞似有感悟，待翌日上班老闆發利是時，或有人會驀然感歎道：「哦，這年總算過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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