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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2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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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天白賞梅記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1-02-02]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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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香自苦寒來」。 網上圖片

趙 堅

 名古屋天白區有一座市營農園,1965年建成,為了示範農牧業的科技成果,以達普及之效。農園佔地八公頃,除了散養雞場、海棠園、市民菜園和各類溫室之外,最為出名的是其十二品種、七百餘株枝垂梅,成為名古屋地區賞梅名勝,所以把農園徑直稱為梅園亦無不可。每年二、三月之際,園內梅樹發蕊,花開四五分時,張燈結綵,舉行枝垂梅祭,延續約半月,其間四方觀賞遊客,扶幼攜老,紛至沓來,絡繹不絕,直到梅花綻盡為止。

 枝垂梅是梅的異類品種,尋常的梅樹,枝幹上聳,像桃樹一樣,呈現扇形,而枝垂梅則如其名,枝幹下垂,像柳樹一樣,呈現傘形。當其花開全盛時,一條枝幹之上,碩大的花蕊,一簇一簇,相互比連。枝垂梅的花色,有粉紅和淡白兩種,全綻時,粉白相襯,蔚為大觀。秋菊謝後,斷了芳菲的消息,冬季天寒地凍,一片寂寞沉悶氣氛,梅樹的花季,無疑帶來了春天的消息,一掃大自然的晦氣,是陽春始動的信號,怪不得梅園裡聚起了人山人海。

 梅樹的周邊種植著毛竹,竹葉鬱鬱蔥蔥,肅穆端莊,映襯紅白兩色梅花的綺旎燦爛,如濃妝對上淡抹,彰顯出枝垂梅的艷色。梅和竹素有「歲寒之友」的稱呼,是因為竹葉歷冬常青不墜,而梅樹亦在歲寒發花,兩者性習相近。筆者以為,梅園倘有梅無竹,梅花縱然妖嬈,由於失去襯托,不免流於浮薄;反過來有竹無梅,竹葉在風中蕭蕭瑟瑟,徒然增添殘冬的料峭寒意。所以梅園裡的梅和竹之間,就結成了相須而不可相離的關係了。

 早春的花樹,像梅樹、櫻樹和桃樹等,多是花蕊先發,花謝了以後,綠葉始出,然後才是濃蔭密佈,成就一派盛夏氣象。筆者總覺得這些花樹,當其花開方盛時,雖然綺麗,卻無綠葉扶持,缺少對照層次,覺得有些單調。好在天白農園裡粉白兩色的梅花,有一片蔥蔚的青竹相襯,不然的話,一目望盡,了無餘韻,就盤桓流連不了多時了。一物之盛,如果沒有相佐之物,又不能變化其形狀,看熟了就會生厭,所謂的「審美疲勞」,生厭了就會顧左右旁物,這大概是人情之常吧?好的庭園,其佳處常常在富於變化,譬如路徑的迴環曲折、隱顯互出,加上能以有限的山水樹石的佈局,蘊寓無限的天然意趣,就是所謂的「以一芥見天地之廣大」了。園景無論如何堆砌,總是有限,佈局者如果能發揮匠心,以少總多,以偏概全,能逞其身手處,常常在於借景,譬如庭園中的實景,可以借背景加以凸顯;庭園中的虛景,可以借旁景加以充實。虛實有無之間,彼此消長盈縮,變化疊出,因此春秋四季,景色常新,觀賞之目,就不至於熟睹生厭而產生疲勞了。

 華夏的梅樹,有著悠久的栽培歷史。《尚書》中就有以鹽梅做和羹的記載,是湯汁的上品。戴《禮》和毛《詩》中,也記載著梅實的藥用。曹操走馬揮鞭,佯稱前有梅林,飢渴難忍的三軍將士,就奮力促行,後世傳為佳話。騷人詩客的詠梅之習,經過六朝、李唐的墊鋪和渲染,到了宋代大盛,元明之後,幾乎沒有詩人不詠梅的。大抵倚曲疏瘦和孤傲寂寞,成為賞梅的心理定勢。晚清道光、咸豐年間,外患內憂,人才不濟,亂局露呈,詠梅的風習,也為之嬗變,其中最出名的,大概要屬龔定庵的《病梅館記》了。

 龔氏在文中指斥文人畫師所提倡的「曲、倚、疏」,為「病梅」的始作俑者,發誓要用五年的時光,矯正寓所庭園裡的病梅,然後以其餘生之力,遍邀同儕,以「直、正、密」遍療江浙一帶的病梅。其有無畢功,定庵並沒有在文集中留下記錄,所以不得而知。不過他的文章傳世百餘年,賞梅勝地如江寧、鄧尉和西溪一帶,梅樹似乎「罹疾」依舊,文人墨客筆下的梅花,似乎仍然以「疏影橫斜」和「暗香流動」為美,龔氏所直、所正和所密者,大概並沒有流傳中土。現在觀賞了天白農園的梅花,其枝直,其幹正,其花密,似乎是龔氏所倡理念的一脈相傳。龔氏的足跡未過東瀛,而他所矯正的梅樹,似乎僅囿於寓所「病梅」一館,天白梅園的枝垂梅,暗合龔氏的理念,只能說是出於偶然吧?

 日本在遠古並無梅樹,《魏志倭人傳》提到倭國樹植時,首舉梅樹,但是刊行於八世紀初的《古事記》和《日本書紀》,均無一言提及梅樹,直到十世紀中的百科辭典《倭名類聚鈔》問世,才有梅樹的正式記載。梅樹大概是在飛鳥時代傳入日本,不過到了平安時代,還是希物,偶然在貴族宅邸如紫宸殿、南殿和東宮等處,一露芳顏,好像是世家閥閱的傳代徽章,被奉為「寶樹」。平安末年,京師瘟疫流行,當時的村上天皇,也不免染疾,據說他以梅乾療疾,終得恢復元氣。鐮倉、室町時代,梅乾的藥用價值,在醫師和僧侶的著述間,多有傳載。戰國時代的大名生子,據傳要植梅三株,以示慶賀。到了江戶中期,梅實的藥食之用,開始在民間流布,出現了梅樹專業種植戶,而且梅乾和梅酒也漸漸成為庶民飯桌上的尋常物了。

 據史籍記載,傳入日本的梅樹,原先屬於華夏的烏梅品種,因為東瀛風土氣候的不同,逾淮成枳,其果實多含酸,不能生食,宜於醃漬成梅乾,土俗稱之為「酸梅」,以區別於華夏的「杏梅」。筆者出生於浙江,小時候特別喜歡吃楊梅,其實多汁,而其汁甘甜。也有將楊梅浸泡在燒酒裡,隔冬食用,有解毒祛寒、生津止瀉的效用。楊梅盛產於浙東山間,日本是多山之邦,土質天候與浙東相近,可是未聞有產楊梅的。筆者曾經考稽於典籍,然而終於未得確解,是當初就沒有傳來呢?還是傳來之後不能適者生存呢?

 日本的歌詩壇坫,也有詠梅之習,可以回溯到中古時代。和歌如《萬葉集》,漢詩如《懷風藻》中,都載有不少的詠梅篇什。《源氏物語》寫景敘事時,也常常提到梅樹梅花,譬如說源氏宅邸前庭所植的名木,就有紅梅,其色香兩佳;源氏平素愛用的物件中,便有紅梅襲、紅梅箋和梅熏香的。物語中記載源氏一族與王公貴戚應酬往來,提到以折梅附寄鴻書,表示心中款曲。這類風習,大概是遣唐使們從長安帶回平安京都的吧?

 詠梅的風習,似乎在禪師當中特別流行。禪師喜歡宣講公案,在唐宋間,常常借譬梅一類的樹植草木,用來比喻因緣的深淺和佛理的玄邈。記得日前偶然翻閱日人禪僧的法話,有一位名叫道元的永平寺禪師,其人聲名遠播,尤其喜歡通過談梅,來闡釋深奧的禪理。他所寓目和讚賞的梅樹,大抵開花於苦寒之中,為陽春先驅,其花瓣細微,花香雋永,與世隔絕無爭;而梅實青青者可入梅酒,成熟者可製梅乾,各有佳用,造福人世,因而與禪的理念相通。這與華夏的詠梅傳習,如出一轍,也就是後世被龔定庵所詬病的那一套理念了。另有一種說法,梅的傳入日本,可能與稻穀同時,那就要追溯到彌生時代了,算起來應該已經跨越了兩千載。根據筆者所查閱的資料,梅樹在日本的栽培,遍及東南西北各地,至少有四百餘品種,但其果實可以入用的,尚未及二十種,其餘就像天白梅園的枝垂梅,多為觀賞性植物。

 世人喜歡拈花惹草,常常可以因此觀察其性情和德操的取向。三閭大夫屈原喜歡幽蘭,五柳先生陶潛喜歡寒菊,唐人多喜歡牡丹,宋人多喜歡梅花,其餘如魏晉「七賢」,喜歡竹林,理學大師周敦頤,喜歡蓮花,都以所鍾愛的花樹,寄托其品性理念,營造其環境氛圍。梅是花中苦寒者,也是花中寂寞者。華夏古來愛花者眾,而最多愛梅者,而且梅花還凌駕眾芳,被尊為國花,其地位獨一無二。筆者自邁入懂得「惜花」的年華以來,經常思忖梅花受到尊奉的理由,經久而未得愜解。觀賞了天白梅園之後,一日恍然得一解,試以言之:華夏古來得天不厚,物產貧瘠,天災頻仍,百姓以食為天,手足胼胝,能得溫飽為大幸,安居非常不易。大概是這一緣故,古人常以苦寒為惕,勤勉為箴,松、竹、梅一類經冬而其葉常青、歷寒而其花始發的植物,大概是先民艱辛生活的寫照吧?怪不得經常被用來自勵和勵人了。日本在戰後重建,經濟騰飛,社會漸漸臻於富庶,居民安居樂業,枝垂梅這一類花蕊飽滿、花色濃艷的梅樹品種,深得民眾青睞,大概也是其民生的寫照吧?(作者趙堅,大阪常磐會學園大學教授,復旦大學日本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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