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羊璧
有一句成語:「每況愈下」。原應是「每下愈況」。但現在似乎更多時候被用為「每況愈下」。
《莊子》是很古的書,「每下愈況」這句話就出在《莊子》上。
莊子博學,常有人向他請教問題。有一位東郭子問他,「道」在甚麼地方可以見到呢(「所謂道,惡乎在?」),莊子說道是「無所不在」。東郭子道,那麼你舉舉例子吧。於是莊子道:「在螻蟻」。東郭子以為「道」一定是一套高層次的道理,說在螻蟻,他反應是:「何其下耶?」莊子卻繼續舉出普普通通的東西,說道「在稊稗」(兩種雜草),東郭子道,怎麼愈說愈下了?莊子還說下去,「在瓦甓」(磚頭),「在屎溺」。說得東郭子不知怎麼講下去了。
莊子其實也是在說「道」的。不過他沒有把「道」(抽象的道理)與具體的「物」(具體形態的個別事物」絕對分開,他對東郭子說,具體的「物」,與另一具體的「物」,是有分別的界線的(際),但它們在有分別之「際」之外,存在著「不際」,就是大家有共同的因素,那就是「道」。(「物物者與物無際,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這樣來看問題,那麼就可以知道甚麼地方甚麼事物都存在著「道」了。(這裡,用今天的語言來說,應該就是萬物中存在著的共同客觀規律。)
莊子舉了一個例子。那時候,有一種監管市場的官員,叫做「正」、「獲」。「正」是司正,「獲」是司獲。司正、司獲很熟悉市場上的情況,他們知道,市場上今天來的豬肥不肥,就把豬踩一踩,買豬時要肥的,就踩一下豬腿,因為豬腿的下端最難肥,踩一踩下端,下端都夠肥了,就可以知道這是頭肥豬。監市的說法就是「每下愈況」,(越是從豬腿的下端看,就越知道豬的肥瘦情況。)這一大段意思,莊子上倒只有一句:「正、獲之問於監市履狶也,每下愈況。」(這句話中的正、獲、監市都是有關監管市場的官員,狶,則是大豬。)
說到「道」,總是有點摸不著看不到的,因為那是一種抽象的道理。「履狶,每下愈況」是說到了具體的情況(踩一下豬腿,豬腿下端越肥,就是這豬越肥),而其中的抽象道理是甚麼呢?也許就是說,萬物的情況都存在規律,掌握規律就很容易了解這事物的特點了。
實在說,「每下愈況」這個詞有來源,原來這個來源的故事,還不是簡單到一句就說完的,怪不得人們一般都沒有弄清楚。
再說,「每下」是容易理解的(越是向下),「愈況」這兩個字卻不是一看就明白,這個「況」字,在這裡是狀況、特徵的意思,愈況就是狀況愈清楚。那麼,「每況愈下」、「每下愈況」大致都可以理解出同樣的意思,而「下」字更容易聯想到是說低一層的情況更清楚,那麼,人們就不去理會「況」,而以容易理解的「下」字為主,「每況愈下」,反正就是說情況越來越向下。向下,在這裡有點不是正面的意思,好像說情況越下越不好。其實,在這成語的出處中,「下」沒有包含肯定或否定的意思,只是說從豬腿的下端,更容易知道豬的肥瘦吧了。
莊子舉的事例,說明了具體情況,也顯示了其中的抽象的規律、道理,這就是「道」吧。
《莊子》是一部很有趣的書,莊子博學,而且善於邏輯思維,往往給讀者很好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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