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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詠詩。尉瑋 攝
《寒武紀與威士忌》，有點錯配的荒謬感覺。黃詠詩口中「侏羅紀的friend」寒武紀是一個存疑的年代，在那遠久的時空中，生物物種突然大爆發。在那之前能找到的生物化石幾乎沒有，寒武紀卻突然爆出超多化石，連達爾文都說，如果搞清楚了寒武紀為甚麼那麼多化石留下來，可能他的整個進化論都會被推翻。黃詠詩說，我們這個年代就好像遙遠孤清的寒武紀，資訊爆發，但是很寂寥。至於威士忌，那是自己的獨酌時光，放得久了，味道一層層地變。
被浪費的青春，被遺忘的希望，還有無盡的寂寥，似乎就是《寒武紀與威士忌》的主調。這也太沉重了吧？別擔心，看看這個戲的前身《娛樂大坑之大娛樂坑》，在黃詠詩招牌的「爛gag式」黑色幽默轟炸下，觀眾笑了哭，哭了笑，劇場中一陣陣滲出來的，是香港被遺忘的70後們遊蕩又空虛的青春時光。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強烈劇透：住在大坑的女主角阿紀選擇在每年中秋最熱鬧的舞火龍之夜結束自己的生命。阿紀無業無婚，正是被香港遺忘了的70後。她的母親遇車禍身亡後變成幽靈，不停穿插女兒和朋友間荒唐的生活中，令阿紀不勝其煩；傷痛的離婚令阿紀對感情失去信心，朋友的亡逝令阿紀接收了她遺下的一頭貓；獨居二樓的癡呆伯伯臨終前告訴了阿紀他的秘密，令阿紀生無可戀，終於決定了斷一切。
唐樓縮影
阿紀為甚麼要死？這不是懸疑故事，但其中的千絲萬縷也只有看過了演出才能體會。黃詠詩把前作《娛》改寫，加進了新故事和新角色，變成全新的劇本，自己更親身上陣扮演阿紀，還請來這兩年合作無間的李鎮洲，以及陪伴香港70、80後長大的兒童節目主持人譚玉瑛和曾奪得舞台劇獎最佳女主角（悲/正劇）的黃呈欣一起玩轉大坑唐樓。最有趣的是，要講香港最本土的人和事，黃詠詩卻找來英國人莊培德（Peter Jordan）作導演，難道想玩Crossover？
「莊培德很有趣，他是個出生在香港的英國人。他的爸爸和爺爺都曾經是英國政府中的高官，是能講流利廣東話和寫中文的英國人。莊培德從小是馬姐帶大的，6歲時跟著爸爸回到了英國，後來又回到香港，他對這裡有情，覺得這裡是他的家。而我們其他演員則是這裡土生土長的，故事也是講我們這幫70後，小時候學英文，很精英啊，全部都想著以後到歐洲留學再回流到香港，然後作最Top的那些工作。我們在這樣的氛圍中長大，但到了中六、七時，香港回歸了，以前那些期待好像一下脫軌了，我們適應不及。我寫的就是這班人。」
除了一班年紀不上不下，卻已經不知如何發展的年輕人外，黃詠詩還專門為李鎮洲打造了一個新角色。「一棟唐樓的結構是很有趣的，地下是雜舖，舖租很貴，所以上面的房租則很便宜，二樓可能是住了40多年的老人家，再高些是studio，再高些是租不起appartment的年輕人，一棟唐樓有很多年代不同的結構在裡面。」李鎮洲飾演的伯伯就是那個幾乎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這個區的老人家。文革時，他為了保護芭蕾舞男舞者而被暴動的群眾打瘸了腿，後來逃難到香港。「他身上有幾個信息——你們總覺得這個地方是給英國人霸佔了，但是如果不是被霸佔了，我們還能逃到這裡來嗎？」黃詠詩說：「也就是說，這個地方對很多人來說是個福地，就是因為給了英國人，很多人走難的時候資金又全部湧過來香港，才有後面的發展。這個地方很搞笑，第一個港督來到時，寫個報告回去說：這裡是塊爛地。然後這塊爛地150年後居然成為了那麼厲害的金融中心，其實它很有地運的，這些機緣讓它一直發展，而我們就在這裡出生了。」
被遺忘的70後
寫香港，寫這幫70後，黃詠詩的故事好像成為了這一代人精神狀態的存照。「我做完《娛》後，茹國烈先生送了一本書給我，他說，你不知道自己寫了些甚麼，你以為自己寫了一些朋友間的爛gag，但其實你寫了一個你這一代人很重要的作品，因為這幫人是被人遺忘的一班人，他們很厲害，很有智慧，但是整個年代沒得給他們發展。」黃詠詩說：「我打個比方吧，張學友紅到現在還是很紅，為甚麼陳奕迅不能紅到他那樣呢？因為張學友遇到97，所有華人帶著他的碟去到世界各個角落，帶著香港的回憶去了外國。陳奕迅遇不到那個年代，他紅不到那個程度，對他，沒有那份情誼在那裡。」故事中的年輕人好像也是這樣，錯過，或是從沒有遇到屬於自己的時代。
「小時候，我們要用兩塊美金去買一個外國筆友的地址，那封信整整兩個禮拜才能寄過來，拿著信封，你感覺到那個時間，很珍貴。但是這個年代，只用鼠標click一click。這代人就好像看著那些東西在click一click中沒有了價值。我的戲裡面的人都還是很相信那種東西，所以很努力地去營造，好像長不大一樣。沒有人逼你結婚，逼你出頭——都已經過了出頭的時間啦。80後都已經30歲了，後面的人都湧了上來，我們這幫人就夾在那裡，不就只有每天用自己的聰明智慧搞搞爛gag，做些很廢的東西咯。『你家裡離婚？很大陰影？別說了，過去了，我們deal with不了，飲！』『我醒目，老闆就當我狗那樣使，但是又不給我升職。』『哇，你遇到這些我都幫不到你的啦，除非你炒你老闆魷魚啦，飲！』很多這些解決不了的東西都會馬上用個爛gag爆了它，這是很無可奈何的狀態，很多浪費的青春。青春沒有辦法發展，好像也沒有了一個守護者去引導這幫人。」
在故事中，黃詠詩還讓很多鬼魂出來「搞搞震」，這些鬼魂可能已經在世間遊蕩了上百年，他們身上是以往歷史中殘留的激情與記憶。「我想透過鬼去講其他人的青春和他們遇到的年代和事情，而他們青春就融在了那些事件中。這些鬼魂都不是標兵式的——比如就沒有孫中山的鬼——他們都是那個時代的『微生物』，希望（為那個時代）出一分力，而這種希望自己出一分力的東西在現在是沒有的了。現在所有的人都是談自己，想自己要怎麼飆出來。」黃詠詩說：「我在裡面寫了一隻鬼，他只剩下一個頭，是吉慶圍的人，當年英國人就是在吉慶圍那裡衝過了一道閘，正式入侵了香港。當時那裡的村民守著閘，死了很多人。這個鬼過了百多年但是還是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了。最後，女主角決定要死了，就和它說：大頭啊，其實英國人早已經走了。那個頭才很舒服地去了，但是已經過了100年。那個年代他們會為了一些事情去頑抗，就好像辛亥革命的時候那些青春的荷爾蒙會走去革命、打仗，我們遇不到那個年代。我們的年代是不湯不水，這些70後就像是很古怪的水曱甴一樣游來游去的人，我關注的是他們的靈魂，他們的寂寥，他們會問的問題，他們曾經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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