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倫敦街頭，瀰漫濃濃的聖誕氣氛。 網上圖片
韋 剛
今年農曆新年來得較早，西曆的12月尾已是農曆的臘月初，送舊迎新的氣氛來得早些濃些，市面上室內室外的節日裝飾已經琳瑯滿目，當然啦，花那麼大的財力心力去裝扮這些多彩的物事，總希望可以讓它們早些點綴著外牆和商店，而且也盡量拖些時間，過了新年晚些才拆掉。
在這節日裝飾到處可見、節日音樂隨處可聞的日子，常常會使我想到在英國的節日風光，那兒有真的雪真的針葉松和更濃的聖誕味道。
英國大學新學年多在九月開始，那年我到英國開學不久便進入初冬了。白天很短，下午四時左右便天昏地暗寒氣襲人，不過那時我埋頭苦幹倒也不大理會天氣的變化。瞬間便是12月，研究組裡的實驗室管理員老約翰首先興奮地和同事們談起市上出售聖誕禮物的狀況。原來，他們有這樣的習慣，年終的聖誕剛過了，跟著會有大減價，那便是開始搜羅新的一年聖誕禮物的時機。整整一年，他們都會留意著廣告和商店的招紙，細心著意地收集著適當的禮物。這不由我不佩服和欣賞他們這似乎是傳統的做法，在聖誕節這每年最隆重的節日，對每一位親人和好朋友都會送一件稱心合意的禮物，不管價值如何，但總希望是適合受禮的人。因此，籌備禮物時得很費心思，既要考慮自己的錢袋，也要斟酌受禮者的口味和需要，如果揀到了兩全其美的禮品就皆大歡喜了。因此，這工作要用一整年的時間去花眼力和腦力，馬虎不得。而且，我感到，他們大部分人把這看成是樂趣。
除了籌備禮物之外，12月的特色便是準備回家和舉辦小規模的、辦公室研究室的午餐聚會。某一中午，我們研究室的導師、研究生、實驗員等十幾人相約往校園旁的一間酒吧，每人一杯啤酒一客三文治或者夾肉硬麵包，坐著或者站著，壁爐火光熊熊，滿室柴煙刺眼，囫圇地吃完了，幸運的話會由導師結賬，否則便是go Dutch（各付各的）了。
12月的下半月，研究室似乎進入半休狀態，上下班時間不準，個別的已經打道回老家。再過一星期，研究室似乎癱瘓了，有時空空的只有我。第一年，不知就裡頗感奇怪，以為偶然如此吧，看看過道旁其他研究室也冷清不少，才感到很有歲晚收爐的味道。
快臨近聖誕，導師忽然跟我說請我吃晚飯。我受寵若驚，而且在學校膳堂吃了幾個月的英國飯菜也希望可以好好地飽飽地補充一下。導師駕著那老福特到宿舍接我，開到他家，那是典型的前後花園的兩層獨院。第一次認識他的太太和兩女一子，稍寒暄一會便開始晚餐，首先是一盆清湯，然後是燒牛肉和約克布甸，導師給每人切了一塊，加上煮馬鈴薯和比利時菜頭（Brussels sprouts），肉很薄味道還可以，吃畢，導師似乎循例一問還要否？眼見無人響應，我也只好謝了。跟著是甜品，因為聖誕所以那是聖誕布甸，甜得膩，但可飽肚，很享用。飯後，導師給我倒了一杯砵酒，半晌，他給我端來禮物，兩冊書：字典和《園桌武士》。我驟然記起節日禮物的普遍性和重要性，頗不知所措和尬尷，因為此行我是兩手空空無一物也。這一頓是我在英國受邀的第一次家宴，回到宿舍我要補充幾片餅乾。
聖誕前夕，老約翰老早便約了我到他家裡。這次我學會了帶一個香港國貨公司的小花瓶作見面禮。見了約翰太太，畢恭畢敬地奉上，他倆當然也對這中國瓷器大加讚美一番。菜式也大致如前，只不過燒牛肉換了是烤火雞（也是一薄片）。老約翰笑說：過了節的一個月他每天都會帶火雞三文治上班。臨別時，約翰太太送我一小盆兔仔花，是她親手栽植的。
第二天節日，我自我放假半天，上午在宿舍聽聽音樂，準備煮些豬腩肉下飯。忽然，門響，原來是實驗員希素和她的丈夫來「拜節」，據她解釋，英人有這俗例，聖誕節會去探訪親友，我非常欣賞和讚嘆這風俗，那和我們的「拜年」一樣的親切和溫馨。希素是烹飪高手，她給我帶來一盒自製曲奇，我苦無以奉還，匆忙把書堆中的一卷複印齊白石水墨蝦找出來送他倆欣賞。
聖誕節後是新年，英國人不興大事慶祝，除夕和元旦的氣氛遠不及聖誕。大除夕晚上，大學裡幾名香港學生相約到學院膳堂，冷冷清清的很少留校的學生光顧，我們吃過那冷冷淡淡的晚餐，沒有去處，小林竟然興起，拿了一張報紙搓作球狀，在空蕩蕩的堂內幾個人踢起躂球，溫暖一下異域的鄉愁。
學生的假期較長，研究生就沒有規定，過了節日，用功的便自行開工。住在學校附近的彼得衛廉士夫婦約了我星期天往他父母的農莊逛逛和午飯。老衛廉士夫婦是約克郡農民，家住約克域附近，他們有一塊菜地，但該地大部分已被另一位兒子蓋了豬舍，那兒子是牛津畜牧專業畢業生，學以致用，醉心研究用新科技培育肉豬。那天星期日早晨，相當寒冷，彼得夫婦開著那破「迷你」來接我，系裡的有車人士開的盡是非名牌舊車，從未見過一輛奔馳或寶馬。彼得的車連車內地板也破了，車走在路上可以看見柏油路在腳下掠過。車行約半句鐘，駛進一道木欄，停在一幢磚石結構的瓦房旁，推門進去，室內頗陰暗，陳設也頗古老簡單，老衛廉士白髮白鬍子，坐在壁爐前搖椅上親切地和我打招呼，在喉嚨裡咕嚕出來的約克鄉音真難明白，彼得告訴我：不但發音濃重而且他們還有獨特的字彙，所以，外人頗難聽懂。老太太忙於張羅著午飯，彼得太太幫著安排。一會兒大家便坐在厚木桌旁品嚐這頓農家飯了。雜菜湯的材料來自屋邊的自留地，主菜是燒豬够來自屋後的豬舍，我最喜愛的蘋果批是用果園中的紅蘋果加上自製的奶油，還有大盤熱騰騰的萵苣、紅蘿蔔和馬鈴薯放在桌上任君取用。老太太穿著樸實的衣裙，紮著圍裙，裹著頭巾，面帶笑容但不多說話，非常殷勤地為大家佈菜和添食。這次我學乖了，帶來了中國紅茶作為見面禮物，而飯後大家喝的就是這祁門紅茶。也正是這時候那豬倌小衛廉士滿身泥塵地闖進門來，膠套靴也沾著泥巴，從他那鬍髭參差的臉上依稀可見到老衛廉士年輕時的相貌。做他這一行是沒有星期天的，他清理完豬圈再清理一下自己便要去教堂做禮拜。
多少年來，聽過了多少次聖誕音樂，看過了多少七彩燈飾，每一次都同樣使我回想到約克節日，那裡的人和倫敦有所不同，淳樸民風居然有著和我們相似的風俗，令我懷念的最是那洋溢著草香和接觸到原木和泥土的農舍鄉居，耳畔還時常迴響著那呢喃的鄉音，雖然難明，但是我永遠感謝和懷念那樸實的友情和心意。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