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觀劇，分別是鄧樹榮戲劇工作室的《打轉教室》以及進劇場的《小島芸香》，一新一舊，風格迥異，各有所得。鄧樹榮與陳麗珠（分別為《打轉教室》 與《小島芸香》的導演）都是本地資深劇場工作者，前者曾在演藝學院執教七年，《打轉教室》則是他去年離開演藝學院之後的第一部創作；後者則向來以形體與精緻的劇場美學著稱，至於《小島芸香》則是她對本地著名編劇潘惠森同名舊作之重新演繹，可謂各有趣味：一在語言以外，一在語言之間。
鄧樹榮的《打轉教室》是一齣「原創無語言形體喜劇」。或許，大家會感到驚訝，向來嚴肅、作品題材沉重的鄧樹榮（近年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例子自然是2008年的《泰特斯》以及2009年的《泰特斯2.0》），為甚麼會創作出這樣一套無言形體喜劇。然而，了解鄧樹榮近三十多年創作歷程的大概都知道，無論是無言劇，還是喜劇，鄧樹榮都不是沒有「前科」。前者有剛劇場階段的《離地三百七十五米又如何》與《我們互不相識的一小時》，後者則有1996年的《無人地帶》以及執教演藝學院時期的《橫衝直撞偷錯情》。無論是剛劇場，還是鄧樹榮戲劇工作室時期，選擇無言形體劇作為開業作（嚴格來說，《泰特斯2.0》才是鄧樹榮戲劇工作室創團作），大有「show quali」的意味。
記得鄧樹榮曾經提到，演員的基本武器有二：他的嘴巴以及雙腳。換言之，即是聲音與身體。而演員的基本任務，是通過聲音與身體駕馭整個劇場空間。這些比故事、情節、人物等等「戲劇」（drama）的基本元素還要根本。況且，在「後戲劇」（post-drama）的年代，劇場不一定以「戲劇」的形式呈現，劇場演出也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打轉教室》所代表的遊藝形式（結合了武術、體育、形體、雜耍與音樂），是其中一種可能性。而在東西方的演藝傳統中，這也是其中一種最源遠流長的表演類型。遊藝強調節奏與現場感的掌握，演員必須有深厚的表演訓練，始能壓場。所以，在《打轉教室》中，我們會見到導演與演員扭盡六壬以形體、敲擊與其他方式，企圖營造一種令人如置身過山車的「節奏之流」。然而，大概形體並不是幾位主要演員的強項，與敲擊部分相比，他們的形體都似乎不夠準確，其中演出的前半部分尤其如此。不過，演出的敲擊部分著實趣味盎然，小至鉛筆敲檯，大至集體敲擊，都能做到層次分別、如浪起伏，而又有停頓、變奏等細微差異的趣味，實在精彩。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了文本的支援，加上鄧樹榮向來的強項是導演演繹，而非文本／內容創作，《打轉教室》的內容便顯得有點單薄。雖然《打轉教室》仍然約略保留了起承傳合的傳統戲劇結構，但再精彩的技藝似乎仍然無法消除「無事可為」的尷尬。結果，中段加插的hip-hop，獨立來看固然精彩，但置於演出的整體中，卻難免有堆砌之嫌。
至於經陳麗珠重新演繹的《小島芸香》，則以進劇場的招牌形體風格與瑰麗意象，將潘惠森原劇本字裡行間的沉默、張力與暗流，散滿舞台的上空，就如演出中不時自煙機噴出的煙霧一樣，雖是語言，但要害卻在語言之間。這也是潘惠森的戲劇文本最厲害之處。
事實上， 或許是場地（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的特色緣故，新版《小島芸香》一直把劇中男女主角蔣平（李志文飾）與蘇青（陳麗珠飾），鎖定在一個無形的「圓」內。這個「圓」既畫定孤島深處蘇青家的範圍，也將蘇青內在的心鎖形象化為她跟蔣平二人關係的牢籠。在語言之間，二人或兜圈奔跑追逐，或以沉默與停頓釋出語言底下的暗流。無疑，劇中男女主角說很多話，但我更傾向認為，語言之間的無以名狀才是《小島芸香》的真正主角。就此而論，陳麗珠的形體與意象演繹，可謂盡得箇中風流。
不過，或許因為李志文向來的喜劇形象太深入民心，今次他所演繹的蔣平，總是不時令人忍俊不禁。當面對李志文，連陳麗珠也不時忍不住笑時，《小島芸香》字裡行間的張力與暗流，也就輕易的被吹到了小島海角，風流雲散。 ■文：小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