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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書傳人何靜華在創作女書。 莫勝 攝
在湖南江永,有一種神秘的女性專用文字,稱作「女書」。它主要用於女性「閨蜜」之間相互傾訴心事、「結老同」(結拜異姓姐妹)等私密場合。上世紀五十年代,女書始被發現,但直到八十年代,女書才引起語言學家的興趣與重視。女書作為一種「文化化石」,在幾乎被湮滅的情況下,終於得到各方的重視與搶救保護,也是我國古老文化傳承的一大幸事。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譚錦屏、易新 江永報道
女書主要在湖南省江永縣上江墟瀟水流域兩岸一些村子的婦女中流傳,據說十個人裡,只有一兩個會認會寫。到了現代,能夠書寫女書的人更是鳳毛麟角。記者來到上墟鎮蒲尾「女書村」,這裡是江永女書流傳的中心地帶。
文化活化石
為了女書的搶救與開發,當地政府在村前建了一座「女書園」,這也成為江永的旅遊景點之一,很多外地遊客遠道來到這裡,就為一睹神秘女書的真面目。「女書園」的講解員蒲麗娟的母親,今年七十八歲的何靜華是政府授予的七位「女書傳人」之一。蒲麗娟表示,隨著江永女書的名氣愈來愈大,國內外關注女書的人愈來愈多,她和母親經常出國交流,傳播這種最神秘、最奇特的語言文字。
女書可分為創作、記錄和翻譯三大類。創作作品主要包括三朝書、結交書、慰問信、祝賀信、傳記、祭文等;將別人創作且已廣泛流傳的作品用女書記錄下來的作品也很多,包括兒歌、出嫁歌、謎語等;而將以前社會上流傳的許多木刻漢文唱本,選取一些反映婦女活動的內容譯成女書,這類可稱作翻譯作品。
最近,女書中的民間敘事文學也開始引起關注。據了解,目前收集到的民間敘事詩歌有二十五件,其中最著名的長篇敘事詩作有八部。蒲麗娟說,這類女書作品大多以抒發女性在當時不平等的社會境況下之內心苦悶為主。
專家認為,女書記載的敘事作品就整體而言,並非女性所獨創,但這種民間口頭傳承作品寫入「女書」後,成為女性心靈世界的投影。作品完全用寫實手法自敘自歎心比天高、命如紙薄,許多美好意願在黑暗中化作泡影的悲苦境遇,並請出民間傳說中的神靈幫助逢凶化吉。
江永女書在整理與傳承之間還有許多待解之謎,二○○四年,隨著最後一位「自然女書傳人」陽煥宜去世,剩下的未解之謎恐怕無法破解了。
獨特的民俗傳承
女書這種奇特的文字,為何會在江永出現並依靠母傳女、老傳少以及女性姊妹間互相學習這種原始簡陋的方式一代代傳承下來?
據資料介紹,江永地處湘桂粵邊界,當地十分完整地保留了封建社會漢族舊婚俗的繁縟禮俗,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受南方少數民族特別是瑤族女尊男卑的觀念影響,婦女婚後三天即返回娘家,直到懷孕生子後才正式在夫家居住。這一古老婚俗客觀上使得當地新婚少婦在婚後很長一段時間還能自由享受少女時光,與同村姑娘玩耍,唱習女紅。這種帶有濃厚「母權社會」影子的習俗,對女書的傳承衍進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據老人的回憶和文獻記載,歷史上江永及周邊地區的婦女,尤其是年輕姑娘之間,盛行結交「老同」(生辰相同者或親密女友間互相結拜),雙方家庭為此專門修書,甚至舉行結拜儀式。
當地習俗,婦女還會定期趕赴女神廟會請求神佑,並藉此交流聚唱女書。一年一度的「鬥牛節」也是女性之間親密交往的好場所。節日期間,男人們出門看鬥牛,女人們則趁機聚集「讀紙讀扇」,送字傳情。閨房女紅也多邀友結伴,邊做邊唱交流技藝。不但婚前「歌堂哭嫁」唱女書,在當地新娘出嫁的儀式上,姐妹們用女書書寫「三朝書」作陪嫁賀禮,且當眾宣讀。
專家認為,當地種種習俗,為女書的發展及代代相傳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同時也足見女書在當地女性中的地位。
傳承作品稀少
女書於何時、何地起源,一直是一個千古之謎。而在民間,則流傳著幾則女書起源的說法。
一種說法,女書是根據古代婦女刺繡上的圖案變化而來的,因為女紅刺繡都是女子的工作,故女書僅在女性間流傳。另一種說法則帶著濃厚的民間傳說的意味,據說在宋朝時期,江永有一位美麗的女子叫胡玉秀,她被皇上選為妃子但不久就遭冷遇。她想向家裡的親人傾訴苦情但又怕人發現,於是自己創造出女書寫在扇子上帶回家,並囑咐親人要斜著看,用家鄉的土話來讀,就會明白她的意思。其他說法還有很多,但感覺大多不靠譜。
在學術界,對女書的起源時間也莫衷一是。目前也有三種說法,一是認為女書起源於先秦時期,一是認為起源於明代,還有一種觀點認為起源於中古時期,因為只有講究男尊女卑、男耕女織的時代才有可能產生女書這種奇特的文字。終歸一句話,女書的歷史很悠久。
既然女書已流傳數百年乃至上千年,但為何歷史上關於女書的記載仍然很少,而且流傳下來的女書文獻或者資料也不多呢?
據江永縣宣傳部門的人士介紹,這種情形源於女書的一個傳統——「人死書焚」,為了讓死去的姐妹不寂寞,能繼續享受陽間結友為伴、互通女書的情誼,死者的家屬和結拜姐妹會把她保存的女書全部放進棺材陪葬,或者在靈前全部焚燬。
一九九一年,精通女書的義年華老人去世後,陪葬的女書足足有半尺厚。
各界及時搶救
一直以來,江永縣交通不便,是個非常偏僻的落後地區,這種情況直到最近十多年才有所改善,這也造成了女書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狀態。
據介紹,女書被世人熟悉,有一個很長的過程。上世紀五十年代,一位瑤族婦女被火車軋斷了一條腿。她爬到醫院,因說的話別人聽不懂、寫下的文字別人也看不懂,錯被當做特務「請」到公安部門接受調查。她寫下的文字形如「螞蟻」、「蚊子」,不僅公安部門的鑒定人員聞所未聞,就連當時在中央民族學院(現中央民族大學)從事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研究的張公瑾、陳其光等人也無法辨識。這是女書第一次進入學者視野。
提到江永女書的發現與傳播,不得不提到一個重要人物——周碩沂。一九五四年,在江永縣文化館工作的周碩沂,在下鄉過程中了解了女書,並得到一些女書作品,他甚至將兩篇女書原件寄到了湖南省博物館,但沒有引起重視。周碩沂對女書的熱情不減,通過各方請教、走訪並拜師學習,他熟練掌握了女書說唱且能書寫的特性,成為第一位女書的男傳人。
一九八五年後,中國多個主流媒體先後報道了江永女書,在國際上產生了較大影響,得到社會的普遍承認與重視。為了延續這一文化奇葩,自上世紀八十年代起,當地各級政府做了大量搶救與保護工作。二○○二年,女書被列為「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名錄」。二○○三年,江永縣特別授予陽煥宜等五人「女書傳人」的稱號。二○○五年,女書被列入《健力士世界紀錄大全》。二○○六年,女書習俗被列入全國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二○○八年,女書又作為湖南省向國家推薦申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的唯一項目。現在,江永縣正籌備女書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工作,力爭在十年左右「申遺」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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