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輝
「我城」早年民生簡靜,民風淳樸,假日遠離塵囂而登山臨水的風氣大盛,報章大多設旅行版面,既刊旅行隊(多不勝數)通告,亦刊山水風物文章。今日回顧,約略可追溯吳灞陵、李君毅、陳溢晃三位旅行家之一脈相承—話說《華僑日報》編者吳灞陵於一九三二年創辦「庸社」,李君毅於九三八年隨「庸社」登鳳凰山,六十年代創辦「山海之友」,陳溢晃追隨,其後乃有「正剛」。
這三位旅行家都為報刊撰文,其中以李君毅的山水遊記最為耐讀。今日滿城喧嘩,要是有人整理他的「登山臨水」篇章而成書,諒可為「我城」略添山水胸懷,或可略減喧囂戾氣。近日因教學而重溫李君毅的文章,每有所得,比如《怎樣對付大帽山》一文附有「大帽山三大石澗(按:即大城石澗、大圓石澗、大曹石澗)示意圖」,圖意簡樸而帶古風,他提議以「畫格子法」將大帽山分成若干區,逐區登遊,真是高見。
《從三白至汲水門馬灣》一文所述馬灣,已然面目全非。當中提到「從前宋帝南來,到過的地方有梅蔚,有官富場,近人知官富場即今宋皇台舊址及其鄰近,但梅蔚則不知所指何處」,「有人以為是青山,有人以為是梅窩,有人以為是擔干山,有人從山海形勢看,認為是馬灣(吳灞陵先生首倡此說,詳見簡又文編《宋皇台紀念集》),而以馬灣之說較接近。」寓文史於山水遊記,乃李君毅文章一大特色。
《東北環覽》說:新界東北岸「東起黃竹角咀(大赤門),北出長排頭,西迄鹽社下(海頭角海),灣岩曲折,翠木蒼林,禾田苗秀,景物幽香,此與極東的大浪四灣和長咀,極西的湧浪灣、龍鼓上灘和爛甲(角)咀,西北邊的流浮山、南沙莆和輞井,處位不同,清趣迥異;若言旅遊,不遍臨諸灣角,不得謂之專,不痛遊此一區,不得謂之全。」
《白沙灣海與蠔涌谷》引清末民初廣東詩人黃晦聞詩:「樓後是山山後海,人生難得此居停。」今日山移水遷,讀來真是倍感滄桑了。文章說到「從牛池灣入清水灣道經海關坳(又名茶寮坳,因曾設寮而得此名)下谷,右首叢林中還可見黃栢仔村,石磴蒼松,梯田處處,可以媲美天府之國的四川」,茶寮消失,梯田荒蕪,尚幸猶有石磴古道,堪可追憶昔日山民的生活風貌。
《錦田河畔的南北圍》說到斯時「荷葉處處,如在莫愁湖;又見禾,如在珠江三角洲」,風光如畫,情懷如詩,教人思之惘然。文中提到「金鐘覆火」,李君毅註釋為「山名」,又說:「回程由大井南行,西為丫髻山,山勢由北而南,命名稀奇,曰『仙人大座』,曰『天橋』(因山頂形狀似橋及南北方有二橋塔),曰『玉女拜堂』……」李君毅詩心淳樸,合該不知道「金鐘覆火」、「仙人大座」、「玉女拜堂」俱為風水名穴,此所以「命名稀奇」。
至於「天橋」,亦為道家慣語,意指「登天之橋」,道家名山如武當山、青城山、廬山、五指山、齊雲山等等,俱有「天橋」(天橋岩、天橋洞,天橋溝……),此名一如香爐峰,乃狀貌寄意,從中或可遠溯新界民俗風物與風水信仰的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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