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 蘇
有一條魚,女的,不遠萬米地從花鳥市場長征到了五樓的一隻玻璃花瓶裡。魚是藍色的,花瓶是透明的。從此,我成了養魚票友。
有魚的日子突然生動了,脆薄的生活有了蕩漾的水深。
那藍綢子一般輕盈妖媚的魚尾,靈動了空氣,也靈動了心情。
出門幾天的時候,我居然也會像與貓相依為命的資本主義老太太似的,先得把魚託付給誰。一直不忍看那些打散著頭髮、穿著廉價睡衣在小區裡施施然遛寵物的貧民貴族,那樣脆薄的繁榮常使我莫名的腰發酸頭皮發麻。
不曾想自己也會墮落其間且有滋有味得跟真的似的,唯一的區別是我養的是魚,想要牽著散步難度比較大,不然也難保我不會儼然三代貴族傳人似的牽著一條魚招搖過市,還視路人捏鼻為妒忌。
都說玩物喪志,好在我無鴻鵠之志可喪,所以只是自覺荒誕。不過沒有忘記告誡自己,濫愛和無愛一樣讓人觸目驚心。
替那魚想想,跟了我,也是遇人不淑,換水不定時,餵食隨興致,若不是牠有崇高的娛樂信仰和堅強的活命意志,恐怕早就沒了。
我曾自詡魚道主義地試過給牠找了一個俊朗的魚新郎,可沒過兩天那廝就肚皮朝天翻了白眼了,不知是艷福太淺呢還是這裡陰氣太盛。
處理完亡魚的後事,我也斷了從事魚媒婆業的念想。終於相信古人說的,我不是魚,怎麼知道魚的心思呢。既不懂魚的心,瞎起什麼哄,簡直就是草菅魚命嘛。又得一教訓,自作聰明有時比愚蠢更具破壞性。難怪天下的老闆大都喜歡聽話的笨人。
魚有一非常優秀的品質,就是牠不說話。不說話就不太會討人嫌。在牠的面前,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多領悟少感嘆多動手少開口。不然不是顯得我比魚還不懂事嘛。後來遇見命犯口水的人,都很想勸他們養魚。
魚還很優雅,隨時可見牠在有限的空間裡無限美麗地從容曼舞。雖說在水中想要狂奔也是不可能的任務,但牠不讓你賞心悅目總是可以的吧,比如牠可以不游得像個舞者而像個羊癲瘋病人。我又能對牠咋的?我願意相信牠是一條淑女魚。每當遇到麻煩欲作河東獅吼時,我就趕緊想想魚,化心中的劍拔弩張為拈針繡花。效果呢?當然,和企圖有距離。不過這不是魚的過錯。
一養魚專家問我,你這麼愛魚,那麼你知道魚兒喜歡開著燈睡呢還是關了燈睡?我老實地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魚是裸睡,因為我從沒給牠買過睡裙。
也許,從養魚得來領悟不過是自己給自己一把梯子,在生活的沉重裡一再踉蹌著猶不能了然的道理,哪那麼容易就在享受一條魚的偷安時豁然開竅呢?不過是試圖對自己的笨拙作出一種調侃的姿態罷了。
魚不能飛,我也不能。我們以最本真的一面相見,相互娛樂。誰說娛樂一定只是一種消遣?至於我不知道魚是開燈還是關燈睡,這不算大過錯。很多夫妻生活了一輩子,不是也不知道對方是喜歡側向左邊睡呢還是側向右邊睡?
天黑天白,和魚一起,在方寸之間想像海闊天空的生活。孤單,但並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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