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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 網上圖片
龔敏迪
不經意間,老家庭院裡的水仙已經一片翠綠,報告了季節的流轉又到了將近年末。李漁在《笠翁偶集》中說:「予有四命,各司一時:春以水仙、蘭花為命,夏以蓮為命,秋以海棠為命,冬以蠟梅為命。無此四花,是無命也。一季缺予一花,是奪予一季之命也。」小小的庭院裡,種了荼蘼,就只能種一叢水仙了,但我能理解李漁那種對自然環境的親近之情。
宋代詩人劉邦直《詠水仙》說:「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暗香已壓荼蘼倒。」但水仙花的清香,終究不如荼蘼那樣沁人心脾而易於令人沉醉。所謂「開到荼靡花事了」,荼蘼開在春末,似乎比殿春花芍藥還要晚上幾天,而水仙則是前接蠟梅,後接江梅的「殿歲花」。它們的開放,都代表了一個時節的終結,常常會引發一些人的多愁善感。不過,它們告別青澀的芬芳,卻格外令人印像深刻,就像黃昏的夕陽,到了最後一刻,越發努力展示了豔麗的色彩。荼蘼是濃郁的,水仙是雅致的,年底,我都會帶幾株到城裡,供在南窗下的水盆裡。
水仙曾名奈祇,那是波斯語nargi的譯音。段成式的《酉陽雜俎》說:「奈祇出拂林國。」明人文震亨的《長物誌》則說:「水仙,六朝人呼為雅蒜。」「雅蒜」和「天蔥」,都是水仙從域外傳入時的俗名。希臘神話中,它是投向水中自己倒影的美少年納瑟斯Narcissus的化身。中國的神話中,水仙都是女性的化身,宋人的《內觀日疏》說,有位姚姥,夢見觀星墜地,化為一叢水仙,取來吃後,生下一女,取名觀星。觀星,又稱女史星,故水仙一名女史花。又名姚女花。此外,如秋瑾的《水仙花》詩把它比作「洛浦凌波女」的洛神宓妃;文徵明的《水仙》說:「九疑不見蒼梧遠,憐取湘江一片愁。」它又成了娥皇、女英的化身。
《花史》載:「唐玄宗賜虢國夫人紅水仙十二盆,盆皆金玉七寶所造。」說明唐朝水仙的品種已經不僅僅只是金盞銀台了。唐以後,從道士陳摶開始,水仙花頻頻出現在了文學作品中。例如,宋人楊仲淵,在蕭山「致水仙一二百本」,特意為此寫了一篇《水仙花賦》;劉克莊的《水仙花》寫得好,他說:「歲華搖落物蕭然,一種清風絕可憐。不俱淤泥侵皓素,全憑風露發幽妍。騷魂灑落沉湘客,玉色依稀捉月仙。卻笑涪翁太脂粉,誤將高雅匹嬋娟。」楊萬里則寫出了水仙的孤傲,他說:「韻絕香仍絕,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為名。開處誰為伴?蕭然不可親。雪宮孤弄影,水殿四無人。」宋人林正大的《朝中措》水仙詞最有名:「凌波仙子襪生塵,水上步輕盈。種作寒花愁絕,斷腸難與招魂?天教付與,含香體素,傾國傾城。寂寞歲寒為伴,藉他礬弟海兄。」正如元人程棨在《三柳軒雜識》中所說:水仙為花中之雅客。它代表了純潔與吉祥。
在紅紅的夕陽下,挖了幾株水仙出門去趕夜車回城時,我知道:明年就只能從花市裡去找水仙了,隨著老家的城市化了,故鄉無家已是必然的結果。社會的進步,使人逐漸遠離了田野山水的自然,而愈來愈限制於高樓公寓的日常空間。惟有在城市的綠化也在不斷改善著環境中,找到一點李漁那樣失去的無奈安慰,可是,世界總是在得失的變化中發展著,就像水仙一樣,花開一度,就迎來了一年的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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